梁梦因以前也是及其叛逆的,十八岁生日被拒绝,并不能阻碍她的坚持。
可她不敢直接去做,先是贴了纹身贴在陈时序面前招摇试探。
少女心事本就难懂,那段时间陈时序又格外忙碌,直到她第三次敲响他的房门,撩起裙摆,露出那个贴在大腿内侧的纹身贴,他才注意到那个印记。
和她想象中的画面不太相符,陈时序没有质问她那个纹身,而是迅速冷了深色,呵斥道:“你是准备以后每次为了证明自己的心意,就在我面前掀一次裙子吗?”
其实只是贴在膝盖上面一点位置,她提起裙角,只是为了让他看得更清楚。
只是所有焦点,都在陈时序莫名的一个问题中被搅乱。
“我……”梁梦因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你有想过这样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吗?”陈时序的面上一派严肃,是他少有会对梁梦因露出这样的表情。
虽然平时也不见得对她有多温柔的,但总归是对别人不一样的。
那个纹身贴,是一排他的英文拼音,每个字母都在灼烫着他的眼睛,像是细针深深刺入,扎入身体中最柔软的那一部分。
每一点疼痛都在提醒着他的失责。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被长辈亲友看到了会怎样?若是被你未来的爱人看到了会怎样?”陈时序眉心深折,她的年纪还小,不懂那些流言蜚语的痛楚,尤其是对一个女孩子。
他本就已在漩涡之中,再多风波也不畏惧。梁梦因和他不一样,她是娇养的一朵玫瑰,心地纯良,他只希望她可以继续这样恣意生长。
梁梦因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其他的她无法回答,唯有一条,她可以确定:“我不会有其他爱人。”
陈时序闭了闭眼,再度搬出来了那句话:“这辈子那么长,我们不必急于下定论。”
第一次说的时候,是想劝她不必执着。
第二次说的时候,却是想劝自己不要贪念。
幸好,那只是一个纹身贴,陈时序松了口气,却又不免心下几分失落的茫然。
他自小接受西方精英教育,克己复礼,严谨专注,从不会在非己相关的事情上分神。
陈时序在梁梦因身上已经破例太多了,说是栽了个跟头也不为过。再多的,他不确定梁梦因想要的,他是否可以给。
其实那是个伪命题,时隔多年后,他才明悉。
身心已然全部交付,坳着的那点以爱为名的倔强,还重要吗?
他无故地想起,第一次见她,那日他心情不好,验算许久的公式走入了死胡同,导师是怎么对他讲的。
他说:“时序,物理是一种绝对理性的学科,但并不需要你用绝对理性去对待它。”
那时候他并不是很理解这番话,一路笼罩的阴霾,在开门迎上视线的那张明艳动人的笑脸时,他清晰地看见自己头顶的那点雾气散了。
视线僵住的分秒之间,是只有他察觉到的悸动。而后,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微微点头,仿佛无事发生。
陈时序从不认为自己是个留念的人,但过去那点琐碎记忆,又时常叨扰着他濒临越界的理智。从她第一次伏在他的背上,到她红着的眼满是执拗地望向他,泪珠不断向下落,原本那些冰冷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也很想把那个只知撩拨不计后果的人拽进怀里,互诉衷肠对他很难,至少可以先抱紧她。
不是说这辈子那么长,我们不必急于下定论。
可每次最先违约的也是他。
想过被长辈亲友看到了会怎样?
——想过。但不重要。
若是被你未来的爱人看到了会怎样?
——他不会有其他爱人。
理性拉扯与感性动心,纹在胸前的那个印记早已给出了答案。
关于他的导师所说“绝对理性”,在放弃物理转学金融后,再度重温那些物理化学课本时,他找到了他所需要的答案。
楞次定律——来拒去留。
醋酸电离——无法彻离。
隐秘而无声的告白,大概囊括了他们这些年。
断不了,也拒不掉,唯有彼此方是他们的最终解。
昏暗的灯光下,淡黄的光线将他的面孔铺上一层薄纱,他温和的视线自始至终没有移开过她的面容。
系在他腕上的领带被缓缓解开,动作很轻,和她方才系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只是几瞬之间,不知多少滴泪埋进了其中。
梁梦因低着头,不想让他看见,陈时序也便装作真的没有看见。
领带被丢至一边,再抬头时,眼角的泪水已经被她抹去,只为隐约红着的眼尾泄出一点端倪。
她吸了吸鼻子,冰凉微僵的指腹细细拂过那个纹身,一寸一寸逡巡着蜿蜒的形状,眼眶酸胀,心下更是一片酸胀:“不疼吗?”
声线低哑,卷了她所有不宁的心绪在其中。
明明那个时候怕她疼,搬出了一堆借口来恐吓她放弃纹身念头的男人,却在自己胸口纹了一朵玫瑰,并且,在最靠近心房的位置。
陈时序缓缓摇头:“有比这儿更疼的。”
“比如呢。”梁梦因低声询问,湿润再次攀上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