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落摊开手看了看,自嘲道:“奴婢今后所书,大概还抵不得狗爬……这一纸残章,怕是绝笔了。”就算是以后修养好了,肩臂无力,写出的字也会是软趴趴的,没了筋骨。
德妃的眸中浮起浅浅歉意,笑了笑:“那不如就将这卷残章,给了我吧。”方才确是糊涂了,其实,反倒是这七字残章,深得我心。
离落道:“只要娘娘不嫌弃。”
德妃轻轻拂去尘灰,将素宣卷了,收入袖中:“以后没人的时候,就唤我姜纭吧。”
“奴婢不敢。”
德妃一笑,也不勉强:“其实公公根本不必顾忌我,我跟皇上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
离落沉默。有的,你跟皇上有血脉牵连的小公主,而我这一辈子,除了这卑微的,不知何时就会终结的爱,什么也不会有。
“你是瑜陵的堂弟,宫中人心难测,有些事我也只有说与你知道……”德妃起身掩上了窗,低声道,“阿荪原是瑜陵的遗腹子,说起来倒是该当唤你一声堂叔。”
离落素来冰雪聪明,却也没想到楚碧荪竟不是皇上的女儿,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
德妃也不等离落开口,便接道:“当年若不是腹中怀了瑜陵的骨肉,也许我早就随他去了,断断不可能在宫中苟延残喘到如今。”
离落微蹙双眉:“这,皇上知道么?”
“他自然不知,”德妃道,“皇上虽然还算仁慈大度,可他不是圣人。”
那就怪了。离落心道,皇上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辨不出德妃已非完璧之身?就算皇上一时晕了头,难道入宫之时负责检查秀女的太医都是白痴么?更何况十月怀胎,千古铁律,德妃早产下一个足月的健康婴儿,又怎能不惹人怀疑?
德妃像是看透了离落的心思,浅浅笑道:“胡太医是我大舅,自不免顾着我些,连我早已备好的血色朱砂,也是他偷偷帮我带进来的。我当年为了保下腹中骨肉,可是下了血本……公公可曾听说过‘凋年’?”
凋年?离落眼神微转,是了,小时候听父亲说过呢。
那可是种妙绝尘寰的药,旷世难寻,一两千金。你要说它是毒药也可,你要说它是补药却也没错,药效却真正合了那“凋年”二字,举世怕都寻不出更恰切的名称了。
凋年凋年,入骨缠绵,盛极之后,其始凋残,年复一年,凋尽余生始得闲。
据说,凋年能在短期内将身体的潜能都激发出来,使服药之人的身体状况在一年内始终处于巅峰状态,一年后便逐渐衰弱,直至死亡。据说,凋年无解,服了凋年,至多只能存活十年,到了年限,无疾无灾,无痛而终,便是再有经验的医者,也查不出原委。
据说,凋年还是世上最有效的保胎灵药,孕妇若是服了凋年,胎儿便能在腹中呆满一年,而且新生婴儿极为健康,一辈子无灾无痛,直到永年。这便是——凋慈母之生,换儿女长年了。
离落静静看定德妃,目露钦佩。德妃竟是如此痴情的女子,堂哥这一生何其有幸又何其不幸。若是堂哥泉下有知,该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