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我疯了十年,他稳坐了十年程家少爷的位置,可是一旦我醒来,他的安逸就瞬间灰飞烟灭。
不需要再去责怪母亲和楚云舒做事不干净,斩草不除根。他们只会比我更想让他死。毕竟,程骄至于我,不过是个象形符号般的弟弟,对于他们而言,他确是个才狼虎豹版的、正正撕咬了十年的对手。正如他对疗养院中的我几次三番下手一样,我相信我的母亲在要他小命这件事上,也无所不用其极。
十年都未曾得手,不过是因为,真正护着程骄的,不是本来打算和他联姻的秦家,而是我父亲。
父亲或许像培养一个继承人一样培养我,但是,却像爱一个真正的儿子一样爱着他。更何况,楚家对程家几代的渗透,势力已经触及程家的核心,父亲就是再昏聩,也不会放任楚家继续控制程家下去。
而我,一个留着楚家血液的继承人,在他眼中不啻于一枚定时炸弹。
所以,他才迫不及待地把我送进疯人院,迫不及待地把程骄接回程家。
——甚至,我为什么会忽然疯掉,是不是有心人推动,也是个未知的谜题。想到这里,我不禁感到彻骨的寒意。能在程家大本营对正牌程家继承人动手的人……即便不是他,也是得到了他的默许。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真的软弱了。
我真的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清醒过。
原来,前二十年的父慈子孝,夫妻和睦,尽是虚妄。再次清醒的我,看到的只是撕破脸后的满目疮痍。
曾经爱我的父亲,正是将我逼疯的推手之一。
曾经爱母亲的父亲,却带出一个仅小我三岁的弟弟。
父亲另有所爱,而母亲早已知晓。当年,父亲的外室就是被母亲活活逼死,连带父亲的私生子,也被卖为奴隶。父亲早就对母亲恨之入骨,恨了二十多年,可惜我竟然从不知晓。
才从疯狂中痊愈,现实就几乎将我再次逼疯。
那个男人在我清醒后,一次都没有见过我。
甚至连我求见他,也被他的秘书挡在门外。
父子失和已经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他甚至懒得再维护仁义之父的嘴脸,公开摆难堪给我看。
他不把我当儿子,从来就不。多年的呵护,不过就是他无奈的妥协,或者,表演。演给母亲,演给楚家,演给所有人。
如今,戏演砸了,他就干脆连谢幕都不复,甩袖便走。
而我,除了恨,也就只有满心苍凉。
他就真的,那么,不想让我活下去么。父亲。
世家的亲情本就是一场作秀的海市蜃楼,处心积虑,甚至不惜动用外力来残害对方的,正是我们父子。
可惜,您处心积虑地将我铲除,我却还是,活过来了。
只要我父亲和家族中的元老们没有死绝,就不可能放任我们对程骄下杀手。
留着程骁,留着一个随时可以把我扎得鲜血淋漓的暗钉,留着一个闹得我寝食难安的鬼魂,留着一个永远让我背负着恐惧的对手。
因为,没有谁能保证一个疯子不会再次发疯。
他们只会软禁他,让他人间蒸发,却不会真正要了他的命。
毕竟……他们还指望着我有一天再次疯掉呢,不是么。
“我梦见了一个男人。”我忽然裂开嘴,笑了。
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了。
放下什么莫须有的潜意识吧,只有楚云舒能救我了。
如果他都不可信,我还能够相信谁?!
“我总是梦见一个男人,看不清长相,记不得名字。只是依稀觉得,我们似乎……是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