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他们都醉了。他是醉了,霍因霍兹也只是醉了。只是这样而已。
胸口间空荡荡,仿佛有什么事物缺失——哦,好吧,他的心脏确实缺失了,正好端端躺在腰间侧包里。
魔王咬了咬下唇,抬起眼皮,撞进恶魔的眼里,这一眼令他微怔。恶魔也正望着他,离得很近,似乎从刚开始便没有移开过视线。
霍因霍兹的眼中没有戏谑,没有冷漠,没有烦躁,没有厌恶,只那么安静地注视他,将他赤红色的长发盛放进浅绿色的湖泊。
这份目光,缪伊缪斯是见过的。
当他在这个世界初次睁开眼睛,长途跋涉,终于来到深渊的最下层,找到那孤独徘徊的灵魂。那时候的霍因霍兹,甚至还没有作为恶魔的名字,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那是他们这辈子相望的第一眼。
刚刚冲破枷锁的他,并不懂得其中的具体含义,只本能地感到烦躁,想要说些什么打断。再然后,绿色的湖泊便沉下去了,沉得很深,沉到寂静的冰面下,冷淡而沉默。
后来许多夜晚梦回初遇,缪伊总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想法。如果……如果当初他面对霍因霍兹时乖一点,再说点讨人喜欢的话,霍因霍兹会不会、会不会也对他更温柔一点呢?
“……老师?”魔王仰面下意识出声询问,以一名学生的身份,用那张被吻得红肿湿润的嘴唇,喊出了这份久违的称呼。
生性张扬而热爱自由的魔王,在很多年间并不喜欢这个词语。这份特殊的关系令他联想到禁锢、压制以及顺从。他是魔王,合该由恶魔们顺从于他,而绝不该反过来。
当喊出这份久违的称呼后,缪伊感到被酒熏红的脸颊更热。他某种意义上的“父亲”,在他“诞生”前就将他托付给了眼前的恶魔。霍因霍兹既是他的饲养者,也是他的教导者,而眼下他们却拥抱在一起接吻了。
似乎霍因霍兹也对这份称呼感到惊讶,平静的湖水微微荡漾,而后朝他缓缓靠近——太近了。
又、又要亲了吗?
缪伊打了个机灵,将自己坐直,紧张闭上眼睛。空荡荡胸腔内,仿佛仍有某颗不安的事物正隐隐跳动,随之迎来的却不是嘴上柔软的触感,而是肩头上一沉。他睁开眼睛,茫然低头。
霍因霍兹,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魔王抿嘴,一下下戳着恶魔的脸。
他摁铃召来侍者。
“客人们已都用完餐离去,啊……需要扶霍因霍兹大人回房休息吗?”
“不,我来。这里就麻烦你收拾了。”
缪伊将恶魔背到对方卧室中,没费多少力气。这应当是他记忆里第一次进入恶魔的卧室,环顾一圈,发觉这房间确实很有霍因霍兹的风格,冷冷清清没什么住人痕迹。
他自己的卧室从不住人,只在桌上、柜子里、床头摆放些小物件,伪装点生活气息。霍因霍兹与他不同,真真正正住在这房间里,周围整齐得令人困惑,似乎就连一支笔都得端端正正拜访在收纳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