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晚霞将那火焰搬的光色铺洒下大地,整个原野都被染成了一片昏黄的景象。
喜子跟在陆鸿边上,奇怪地叫道:“这可神了,咱们虽说是来捉人的,可刚到地界就能逮到唐军的斥候?”
陆鸿没有鸟他,不过心中却对这小子的见解十分赞同,这原野方圆千余里,到处都是藏人的地方,怎么会这般巧法,让他们在最边缘的地方就能遇上?
便在这时,前方那片十分混乱之处,长草突然极速地向北倒伏,生成了数道笔直的沟壑,就好像一柄巨大的梳子,从浓密的长草之中划过!
陆鸿坐在马上,伸长了脖子,只见那些飞快向远处乱窜的黑影,撅着满是黑长茸毛的臀部,细短的尾巴在上下甩动,四只黑蹄没命似地狂奔……
他瞧清了样子,忽然笑道:“他妈的,是一群野猪……”
原本在边上严阵以待的侯义听了,一身紧绷的肌肉顿时放松下来。他忍不住啐了一口,嘟囔着咒骂几声,然后笑着道:“这帮混球,逮猪都那般大呼小叫的,以为遇上了敌人!”
这些野猪原本在荒弃的田野之中觅食,却在阴差阳错之间成了别人的食材。
派出去的三百名斥候总共捉了十几头野猪回来,剥洗干净之后便炖了一大锅,令众军分食。
捉捕野猪的斥候之中,有数人受了一些皮肉轻伤,另外一人伤势较重,也只是被竹签扎穿了脚掌。
至于那竹签究竟为甚么这么锋利,又是谁设在此处的,众人倒没有过分深究,一直认为是猎户设下用来捕兽的机关。
当夜无事,陆鸿虽然心中总有些毛毛躁躁的,但还是耐不住连日奔波的辛苦,早早便洗罢了身子,打算睡了。
谁知便在此时,小金子来报说,孙山孙旅帅来了。
陆鸿只得踢着木屐,又从草榻上爬起身来,说:“让他进来罢,天寒露重的。”
不一会孙山穿着齐整的军袍走进帐来,低着头,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陆鸿一边系上腰带一边问道:“保田,这是怎么了?”
孙山见了他的模样,先是一愣,接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大人,职下不知您已休息了……实在叨扰……”
陆鸿笑着摆摆手道:“不妨,左右无事,的确是准备歇了。不过既然你来了,那便说说话。”
孙山点点头,在陆鸿指给他的凳子上坐了半边,忽然愁眉不展地道:“大人,职下次来,是想说说今日受伤的斥候。”
带着些许温度的茶汤从茶壶嘴中倾泻而出,陆鸿给两人都斟满了茶,便示意他先饮一口缓缓。
今晚伤员刚送回来的时候,陆鸿便瞧见孙保田的神情有些异样,特别是军医从那名倒霉的斥候脚底板上,取下那根拇指粗细的竹签的时候,这孙保田更是一刻也不曾离开,盯着那竹签翻来覆去探查了好几次。
这些事情陆鸿虽然瞧在眼中,却并没有多说,因为他压根儿没瞧出来那竹签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况且众人的猜测也十分合理,那应该是猎人下的机关,用来捉捕野兽的……
谁知现在孙山主动找上门来了,还专门谈到了这事,他便问道:“他们的伤情不是都没问题吗,难道是医官的处理有甚么不当?”
他依然没有把问题的本质往别的方面去猜想,但是心中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不,和医官们没有关系。”孙山严肃地说道,“是那根竹签,那不是猎人捉捕野兽的机关,而是专门对付人的!”
陆鸿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微微蹙着眉头问:“何以见得?”
孙山从衣兜之中小心翼翼地摸出那支层层麻布包裹着的竹签,当着陆鸿的面,一圈圈地将那些麻布拆解下来,一根尺余长、手指粗细、顶端尖锐的竹签缓缓显露出仍旧带着血渍的外形来。
“这竹签差不多埋一半留一半,一瞧便是专门对付脚掌偏大、而且具有一定重量之物。这附近原是百姓聚居之处,不会有多大脚掌的野兽出没,最多的是山鸡、野兔、野猪这些,都没有宽厚的脚掌。”孙山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尽量说的简单易懂些,“而且捕捉野兽,要么杀死,要么困住,这支竹签既杀不死,也困不住。”
这竹签大概有半尺来长的血渍,应该就像孙山推测的,是埋一半留一半,尖端虽然锐利,依旧也只是个竹签,而非金铁。普通体量轻盈的动物,即便踩到或者碰到了尖部都未必能够受到多大的伤害……
陆鸿但觉孙山分析得有理,听得连连点头,问道:“那你看这是做甚么用的?”
孙山道:“就是用来伤人的!”
没错,人的身体重,脚掌受力较大,假如一步不慎踩到了这竹签上去,凭借自身的重量以及竹签尖部的锐利,似乎恰好可以刺穿人的脚掌……
这种伤情虽非致命,却也足够让人暂时丧失行动能力。
陆鸿从孙山的手中接过那支竹签,放在眼前仔细地端详了一遍,点头道:“你说的对,明天让所有人小心一点。”
孙山领了命令,便告辞出去了。
尽管他想说的还不止这些,比如那些传说中隐藏在原野深处的唐军斥候;比如这种竹签加入批量布置的话,会有甚么样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