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说话的是左虎,这两人是巨野老乡,前不久在一次交接当中叙上了乡党情义,没事的时候一来二去喝过两次小酒,关系虽然算不上极好,可也算是个能说说话的人。
“那后来呢?”左虎笑眯着眼,看似很感兴趣地问道。
可他的乡党却有些奇怪,说:“甚么后来?”
实在是他要传的话就是这些,而且最关键的内容已经传到位了——陈州王为了陆帅,把自己最亲信的幕僚都训斥了一顿,可见这同袍情深、患难义重,陈州王不愧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大公无私的人……
这层意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大伙儿可以猜啊,想啊,只是这么猜想之间,便足可回味三匝了,哪里还要甚么“后来”?
所以他一时没想到这后来是甚么意思。
“训完之后,陈州王怎么说?是收回成命呢,还是就这么算了,咱们陆帅终究从大典名单中划掉了?”左虎塞了个蚕豆在嘴里,咬的嘎嘣响,不阴不阳地瞧着自己的乡党。
那人脸色登时变得极其难看,因为“据他所知”,陈州王的确是训过就算了,既没说收回成命,也没提过再给陆帅加到名单上去……
那么这显然就和“有情有义”、“大公无私”沾不上任何边儿……
左虎看着他的表情,冷笑了一声,朝地上吐了一口蚕豆壳,不屑地道:“你走罢,别再来了。以后少他妈跟我说你是巨野人!”
说完扭头就走,把他那乡党傻傻地甩在当地。
左虎没走两步,眼前忽然闪出一个人影来,似笑非笑地瞧着他。
“赵大成,你他娘的扮鬼是不?走路不带声的!”左虎瞧清了来人,没好气地大骂一声。
面
前那人正是跟他秤不离砣、砣不离称的死党赵大成。
“怎,又见你乡党了,这回没请人到屋喝酒?”赵大成心情很好,忍不住奚落着对方。
左虎的脸上果然有些挂不住了,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道:“那种人,就当老子过去的酒肉都喂狗了!”
赵大成见状,便走上前揽住他的肩膀,安慰道:“好兄弟,交心还是要交咱们这种出生入死的真朋友,那种人,我早就和你说不是甚么好鸟,这回信了罢!我跟你说,到我那去,上回陆帅带了两壶好酒,不多,拢共八两……”
两人说着话,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了重重叠叠的军帐房屋之中,说话的声音也渐渐细不可闻。
那位传话的、左虎的乡党,其实就在他俩身后没几步,方才两人的交谈大骂自然一字一句都落在了他的耳中。
赵大成和左虎两人指桑骂桑,浑然没当他的存在。
那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既羞惭又愤怒,只得恨恨地跺了跺脚,转身回城去了……
至于赵大成和左虎两人走走说说,终于到了平海军的营区之外。
其实他俩早就已经脱离平海军的序列了,如今大周军陆帅麾下六大骑将,除了韩清、司马巽、皮休、李嫣四人之外,就是他俩领兵最多,功劳最大,所以他们的队伍并不在平海军。
但是因为种种缘由,他俩只要人在龙门城,便仍然住在平海军的营地里。
其实最大的缘由只有一样:平海军的营地与陆鸿的侍卫营、中军帐挨着边儿,再隔壁就是陈三流和王正的斥候营。
两人站在平海军营地的门口,同时停下了脚步,又同时将目光转向几十步外的侍卫营,以及营中那十分显眼的中军帐。
他俩对视一眼,都知道对方在想些甚么。
还是左虎先开了口,说:“这事儿要不要说给陆帅知道?”
赵大成挠了挠头,道:“我瞧还是算了,这种拆烂污的事情最好甭提,没得让陆帅怄气——我听了都嫌膈应。”
左虎想了想,也点点头,深以为然地说:“是哩,也省得叫小人得志——那老龟毛想让老子当传声筒,可不美得他?”
两人打定了主意,干脆就回到自己的营房里喝酒。
可是他俩刚刚坐下来,各相把酒满了一杯,蚕豆盛了一碟儿,白生生的大葱棒子排了四根,蒜头八瓣,吃喝齐备,准备享用之际,却听门外有人叫道:“赵、左两位将军在不在?”
左虎没吭声,因为这是赵大成的屋。
赵大成赶紧仰脖子干了一杯酒,滋滋地咂了下嘴,才站起来开了门道:“在哩!”
“大周兵马大总管令:赵大成、左虎,速领本部开拔,进驻太平关!大周兵马大总管陆。”那人念罢,将盖着赤红钤印的令书交到赵大成的手上,施了个军礼,道,“职下还要去通知另外几部将军,请两位尽早准备。”
赵大成回了个军礼,将那传令的小校送走,左虎这才站到他身侧,皱着眉道:“陆帅这时候派咱们出兵太平关,莫非是太原那边又有动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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