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鸿眉尖一挑,他实在不知这话如何回答。
因为陈州王问话时的语气神情,显然并没有把他当成外人或者臣子,更像是知己好友一般倾诉、询疑。
所以陆鸿也不知道自己该用甚么样的语气来回答。
陈州王见他许久不语,也并未催促,只是默默地站在窗边望着他。
不知何时,那王兖已经悄然退了出去,帐中一时之间便只剩下他们二人,空气也仿佛渐渐沉淀下来,微微有些压抑和沉重的意味。
陆鸿思索半晌,终于反问道:“敢问殿下,您所说的不安,究竟从何而来?”
陈州王听了这个问题也沉默了下来,不过并未犹豫多久,便道出了实情:“丰庆二年那件事……你知道罢?父皇不仅将我贬到了陈州,还下诏永不相见……”
永不相见……
如果这是一个爱情故事,那一定充满了或凄美,或幽怨,或充满爱恨的诀别。
但是在这里无关爱情,甚至也并不能完全与亲情对上等号,可这其中的爱与痛想来未必便比爱情中的诀别更少……
于是陆鸿再度沉默,只好沉默。
他无法完全感同身受,但至少能够稍稍体味到其中的酸楚。
是啊,作为人子,要奋不顾身去救自己的父亲,明明离的很近,却偏偏无法相见。
虽然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可分明是吃五谷杂粮的人,又怎么可能没有情?
只不过在最大的权利与欲望之前,很多时候情之一字要显得相对渺小一些罢了!
他开始理解陈州王所说的“不安”了,想来如果换成他自己的话,恐怕也会有这种忐忑挣扎的心情。
他抬起头看了李安一眼,竟生出几分同情之感。
于是两人相视苦笑,并在不知不觉当中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
陆鸿先前的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心结也便顺势消散,并且开始思考起刚才那个关于天下大势的问题来。
天下大势,包括很多方面。
但是在如今的局面当中,李安显然只是在问兵势,这一点上恰恰是陆鸿唯一能够回答的。
所以他思考的时间也并不长,很干脆地说:“要说初定的话,少则二三月内便有结果,多则积年累月难分胜负。如果说天下大定,那么最多半年,恐怕也就可见一斑了。”
李安听了大为不解,问道:“为何初定恐积年累月,大定却最多半年,似乎有些矛盾?”
陆鸿摇了摇头,说道:“天下初定只看二三月后一番大战谁能抢得先机。对于大周来说,若是这一战取胜,那么可算是天下初定,半年之内可收复江山天下大定;若是战败,那么只得退守,去安西也好、安北也罢,一时之间难见分晓,因此我说恐怕要积年累月才见初定。不过再是难分难解,半年之内也总归能见个大势雏形了。所以,半年之内,这天下谁属应该会很明了了!”
李安好像明白了些,好像又不完全明白,心中飞快地思索着刚才陆鸿所说的话,口中喃喃念道:“二三月……半年……原来如此一个天下,要倾覆起来竟是这般得快!”
陆鸿苦笑道:“说快也
快,一年半载吞灭一国原是常事。但是说慢也很慢,咱们与南唐僵持了不也有百多年吗,直至如今才即将分出个结果……”
李安点了点头,眼角竟然不知不觉间浮现出几分沧桑之感来。
陆鸿这才想起,自己面前这位看起来丰神如玉的陈州王,其实也人近中年了……
……
……
夜很静,陆鸿没有回到自己的帅帐,而是甩开了胡小五他们,直接跑到了红袖军的驻地。
当然了,没有人拦他。
这些女兵们当然都知道,他是整个大军的统帅,更是他们李将军的未婚夫、红袖军的姑爷!
所以在看到他进来之后,原本守在李嫣帐外的那些亲兵女娃们,便很自觉地捂嘴偷笑着跑远了。
所以陆鸿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了李嫣的帐篷。
不过他只钻进了半个身子,心口便被一柄毫无疑问十分锋利的东西抵住了……
“是谁!”
他听见黑黢黢的帐中响起了李嫣冰冷的厉喝。
“那啥……是我……”
陆鸿的身体辛苦地前倾着,双手举在空中,不管是脸色还是声音都有些尴尬。
帐中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陆鸿却感觉到顶在自己胸口的那个东西——多半是李嫣的随身短剑——微微颤抖起来,吓得他连忙往后缩了半寸。
可是他这姿势,全靠脚趾扒在地上,又如何能够发得起力?
因此只能稍稍离了半寸,便不敢再动了。
谁知他刚刚一缩,那柄剑便极快速地抵了过来,局面顿时便又僵持住了。
陆鸿后背冷汗直冒,正要再说话时,却听帐中“噗嗤”一声低笑,原本抵在他胸口的短剑便闪电般地缩了回去。
“没想到我们的陆大帅也干起了偷香窃玉的勾当。”李嫣调笑着说,“下次可得小心些,本将军的剑可不管你是大帅还是小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