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行礼很简单,也很复杂。
简单的是没有甚么繁文缛节,复杂的是人多、酒多……
陆副都护作为整个平定辽东战役的指挥官,和所有即将撤回的两军战士的老上级,他当然免不了要喝醉。
酩酊大醉。
他几乎和每个人都碰了杯,两军满员六千人,战后所剩三千二百六十人,都碰了杯。包括已经战死的,比如古超兴老校尉,还有两千多为国捐躯的英魂。
当然了,与英魂们的碰杯,只能默默地放在心里……
陆鸿的心情并不好,一方面因为与大伙儿的生离,一方面因为与曾经一些同袍的死别,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上来说,他都必须喝醉。
回到“三官邸”时已经是夜半三更了。
一路的寒风吹拂着,让他的酒意醒了大半,到了三官邸时已经比从军营出来时清醒了不少……
“你老人家饿不饿?总须吃点儿填饱了肚子,否则伤胃。”胡小五没好气地问他。
一路上陆鸿最少吐了三回,到现在衣襟领口都还残留着呕吐过后的余渍。
胡小五在生活上对陆鸿的照顾是最严苛的,战场上的约束也是事无巨细,总之一切关乎陆鸿健康和生命安全的,他基本上都是严令禁止。
说起来陆鸿非但没有嫌他烦,反而还正吃这一套,所以他对胡小五还是颇有几分敬畏之情的。
这时听见带着点儿责备意味的问话,他忍不住苦笑一声,说道:“你说吃就吃……”
胡小五哼了一声,向一路跟着的张冲说:“你去厨房,让他们弄点儿粥来。”
张冲恭恭敬敬地答应一声,翻身下马快步向厨房去了。
三官邸守门的侍卫见到他们进来,全都肃然而立,压低了嗓音叱吼道:“见过副都护!”
陆鸿摆摆手,径自穿过门洞,进了院去。
这时守在家里的王正听见门口的动静,着急忙慌地便跑了出来,匆匆说道:“鸿哥,你可回来了,温司马等了你快一个时辰了!”
陆鸿把迟行交给手下牵去马厩,奇道:“他等我作甚?”
王正把手一摊,说道:“我哪能知道去?你快进去瞧瞧罢,看样子是有要事。”
温老狐狸能有甚么要事?
陆鸿带着满头的雾水往会客厅里走,可是没走两步便停下脚步,笑了起来,说道:“不着急,我先去厨房找点儿吃食垫垫肚子——这一路上给我肚皮都吐空了!”
小王正愣了一下,指着会客厅问:“那温司马那边……”
胡小五瞪了他一眼,说道:“甚么温司马,让他等着!”说着便跟着陆鸿一道儿往厨房去了。
王正伸了伸舌头,在他看来,他鸿哥最近是越来越奇怪了。
每天除了四更天就爬起来读书,晚上还要写东西写到很晚,而且几乎每天都要派一趟驿马往神都去,有时是二百里平驿,有时却是六百里或八百里加急!
这些事多数都是他在经办,因此一来二去的,已经和三官邸中另一套院的驿站众人都混的熟了。
他鸿哥给朝廷发信发得密集,有时是给汤柏的,有时是给上三省或者曹相的,也有发去神机将军府的。神都那边回信也回得勤快,虽然不知道信里都说些甚么,但是王正知道,他鸿哥表面上清闲,实际上却是异常忙碌的。
这一点相比温司马也瞧了出来,今天吃罢晚饭的时分,温司马来时还特地问了王正:“你们陆副都护最近都忙些啥呢?”
王正跟着陆鸿这么久,倒也不傻,知道甚么该说甚么不该说,所以随便扯了平时的一些琐事便应付了过去。
但是这温老狐狸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糊弄的,王正也知道自己瞒不了他——那老东西的一双眼睛虽然不大,但是看人的时候就好像猫爪子一般,挠得人心里一阵阵发痒……
陆鸿就着灶台上的余温,蹲在火塘边上吃了一大碗面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