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转眼间便消失在了视野之外,赵四还在两眼发直,哆哆嗦嗦地打着摆子。忽然肩膀一沉,一只有力的大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回头一看,原来陆鸿已经在他身后站着。
赵四咽了口唾沫,心下稍定,两条腿也长回到自己的身上。
陆鸿笑道:“你怕甚么?”
赵四也有些迷惑,说:“是啦,俺怕个啥?老太婆,嫩……欸?死婆娘,恁赖到地上干莫?”最后一句话倒是中气十足。他那婆娘见当家的作势要来追打,连忙扶着柜台爬了起来。
陆鸿捉住了气急败坏的赵四,嘴巴朝后院一努,问道:“刚才那人说北边来的四位朋友在店里吗?”
“在嘞在嘞,只怕还在睡着!”赵四好歹放过了他婆娘,指着西边厢忙不迭地应答,他此时已然隐约知道惹了大祸,联想到告示贴的,昨日坝集上那个极大的官儿被人刺杀的事情,不禁又为自己一家的前途担忧起来。
陆鸿瞧出他的心思,安慰道:“你别怕,我教你。你在村里找十几个青壮,将那些人门窗都锁了,务必堵在房里别让出来,等县衙捕手一到就没你事儿啦。”他估摸着县里的人这会也该到王家村附近了。
赵四此时全然没了主意,当然全凭陆鸿吩咐。他正要出门叫人,又想到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折回来问道:“要是堵不住咧?”
陆鸿道:“带上家伙,出来一个杀一个,也就是了。”这话虽然说得平平淡淡的,赵四仍然吓得一阵哆嗦,脑子里连转了好几个念头,最终还是一咬牙,三两步出了家门。
二人商量的虽是杀人的勾当,那赵四反倒并不害怕,只要杀的不是他自己,也不过是手起刀落、杀鸡一般而已!
大周民风尚武,更甚前唐,这回又是给官上办事,别说杀几个北疆蛮夷这种芝麻大的事情,就是让他放火烧了西边厢把蛮夷们烤了,也不过是一咬牙一跺脚豁出去的鸟事。
况且告示上明明白白地说了,“窝藏、纵行者等罪”,等罪是啥意思?挂个通敌卖国的牌子杀头呗!
所以赵四一旦决定了要干,便毫不犹豫地先朝两个兄长家里跑。他的婆娘这时也算省得事,猫在后门前监视着西边厢的动静。
陆鸿见安排妥当,便提了随身障刀出店而来。村道上行人寥寥,就算会了面也不太认得。只是人们见到他这一身装束,难免要高看一眼,同时也会联系上今早自家或邻家的子侄被刘队正集合起来的事情,又让人有些狐疑猜想。
不过半晌便看见赵四领着十几个青壮,各执刀棍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陆鸿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赵四指挥人取了锁链分别向后院及外墙绕去。
东边的日头起了一半便又矮了下去,反倒是成片的淡淡乌云升上了半边天。
田野里刚刚甩开臂膀忙碌的人们不约而同地直起了腰板,手搭凉棚,抬头观察着天色。
弯弯曲曲的村道从一里多外的树丛间延伸出来,从陆鸿们分派出去到现在,一直寂寂然安静地怕人。
这时一个胡人模样、身穿短皮袄,头戴褐色毡帽的身影不疾不徐地从树影中转了出来,正沿着小路走向赵家集这个特殊的小村庄。
陆鸿抱着刀站在赵家集客栈的屋檐下,看似依着门柱优哉游哉地观察着天色,其实所有注意力都已经转到了那个孤零零的人影身上。
八成是他了,蓝鹞子!
他还在考虑要不要将散在外围的手下们召回,那人便已经出现在了赵家集的界碑之前。
那人似乎犹豫了一番,抬头找到村中赵家集客栈的店招,正要迈步走来,却陡然看见屋檐下团练兵装扮的陆鸿。
陆鸿没有任何动作,虽然此刻已然绷紧了全部精神,可是外表看去仍似乎悠然自得,毫无戒备。
他之所以没有躲藏起来,而是光明正大地站在门外,正是因为算准了蓝鹞子不得不来!因此他不愿就此输了气势。
这些人在客栈里等了这么久,必然还有更大的图谋,而且那两车货也让陆鸿很感兴趣——他也相信蓝鹞子更感兴趣。
至于车里装的甚么,赵四不清楚,也没说。陆鸿也不清楚,更不能知道。
有些事情需要知道清楚,可是也有些事情根本不必知道!
那个人果然若无其事地走进村来,并且毫无意外地站在了客栈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