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起惊变,不远处的洪县令早已吓得魂不附体。鲁国公何等尊贵之躯,若是在保海县受了半点损伤叫他这个县令如何自处?
再说鲁国公悄然离开洛阳,突然出现在了青州,分明是印证了朝廷要在青州设置都督府的传闻,而这大都督的人选传言正是这位元勋国柱之后,当今政事堂五宰之一、门下侍郎曹梓的乘龙快婿,神都大名鼎鼎的鲁国公李毅。
洪旦想也没想便要冲过去以身护卫,谁知鲁国公的扈从动作更快,他刚刚站起身来还没迈开步子肩膀上便多了一只粗大有力的手,然后被生生按了回去。
此时一段激昂的短促号角连响六声,那是通报前队卫士回转护卫的讯号。
“杀——杀——”已然跨出集外的数百卫兵前队变后队变前队,一起吼叫喊杀着冲了回来!
革络上下一十六名驾士已然制服尽解,露出了里面的戎装,原来这些驾士早有准备,都是军士假扮。那五道灰黄色的影子快如闪电,径直向车门扑去!
陆鸿下意识地先将小玉儿拉进怀里,抬头看时,原来那五道影子竟是方才欢脱可爱的五只猕猴,此时却早已化身为五头凶悍猛兽,凭借着机诡灵巧纵跃闪避着驾士们的夹击。
他忍不住回头去找那猴倌的身影,却发现原本跪着猴倌的位置竟不知何时已空无一人!
而革络两旁的四名卫将似乎对眼前的变故熟视无睹,各自捉刀在手,面无表情地扫视着周围的人群。谁都不会怀疑,只要略有异动这几名卫将的刀子瞬间就会砍过来。
革络里静悄悄的,连窗幔都未摆动一下,坐在其中的鲁国公似乎对车外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丝毫未曾反应。
革络之后的十几名文武佐官除了那位飞身下马按住洪县令的将军,其他人都勒住马文丝未动。
晴朗的天空忽然阴云汇集,转瞬便下起密密雨丝。便在此电光火石之间,十几道人影趁着雨幕从两旁人群、店铺中拔地而起,顿时间寒光交织,痛呼惨叫声络绎不绝,那十几名驾士顷刻倒了一半。
革络两边的四名卫将齐声大喝,抽刀加入厮杀。
这时坝集寂静许久的大戏台所在之处竟然再度响起管弦歌声,并且由远及近,十几名伶人穿着各色戏服,咿咿呀呀连说带唱,花花绿绿地从大戏台的一角转了出来,丝毫不在意这边厮杀激烈、气氛萧肃,旁若无人地行走在宽阔的街道上。
后边唢呐三弦吹吹打打,似乎演地正当激烈。
一名头戴幞头,身穿深青色参军假服愁眉苦脸的伶人走在最前,身后苍鹘不住追打嬉笑,再往后更有数名戏子穿着各色样戏服,各按角色边走边演。
若在平常,两旁的“观众”们早已笑做一团,大声叫好,可是此时所有人都感到万分诡异,甚至从心底深处渗出丝丝寒意。
革络后方的十几名文武官将终于有了行动!
只见文官统统下马执剑在手,武将也都勒马踩镫,掉头冲着那班伶人警戒。
陆鸿迎着蒙蒙细雨,感觉飘在脸上的雨丝越来越密、越来越急,掌心里满满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湿漉漉的。
胡玉儿躲在他的臂弯里,捉着他的手悄声说道:“哥,你手上都是汗……你怕吗?”
陆鸿一愣。他怕吗?
是的,他怕,非常害怕。对斗争的厌恶让他产生了深深的恐惧!曾经的他自恃才干,加上年少轻狂,也是与人斗得昏天黑地,最终被人从剑门关的万仞悬崖上推了下去……
演参军戏的伶人们离革络越来越近,那参军忽然掀开戏袍,从腰间掣出一柄雪亮的腰刀,口中唱到:“吾乃清白官,为国效死力。奸贼皆当道,冤我贪军资。臣可为国死,不可受君辱。今起斩石勒,奴隶怎称帝?”
参军戏中的参军原是五胡乱华时后赵石勒手下一员军官,因贪污获罪,被石勒下令优人扮作此人,又令其他优人从旁戏弄,以作羞辱之意。而那石勒本是奴隶出身,却一朝做了帝王,因此有最后一句之讽唱。
这人所唱之词语句粗陋,确是似有所指,尚未念完,便纵跃而起,长刀霍霍而下,径斩车盖而去。余人纷纷取出兵刃,欲尽数斩杀面前武将文官。
洪成见那贼来得好快,顿时正吓得魂不附体,想护着鲁国公却跪在地上不得起身,情急之下嘶声喝道:“贼人尔敢!”
这时一声弓弦疾响,一支红翎箭直向那参军射来!
那参军耳听风声,暗叫一声“苦也”,挥刀反劈,“铛”地一声脆响,那刀像长了眼睛一般正好磕飞了羽箭,可是那参军身形一滞,正落到军官马队之中,顿时数刀齐下,被斩了个稀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