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巽觉得可悲,却也荒唐。但世间之事,又岂有不可悲与不荒唐的?于是谨遵父命,在守孝满三年之后,陈巽除了孝衣,再次回到广安县,结亲,或者结义,或者认父。
正冥想间,只听得一阵珠玉迸溅的声音喊道:“王二牛,你竟然敢偷我的猪肉,看三娘今天不砍死你。”
按道理说街上十分吵闹,这一句话,却堪堪进入陈巽的耳朵,声音清清脆脆,很是好听。
抬头看去,已被跑着的人一头撞上,陈巽看此人一身布衣短打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红得好似猪头。那人一看陈巽的打扮气度,膝盖早已软下来,抱着陈巽的腿跪下不住的磕头:“大爷救我,大老爷救我。”
陈巽尚未弄清楚怎么回事,只见一少女手举杀猪刀赶上。
少女穿一件半旧红布袄,下身墨绿色布裙,腰上系着大红汗巾子,头上只斜斜的插只木簪,浓密的长发垂在右肩。头微微向左偏着,脸上是明艳的美,肤白胜雪,一双大眼睛毫不掩饰的将陈巽上下打量个遍。
却发现对方也在打量自己,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晕,嘴上却不饶人,将杀猪刀从高举变为横在身前,蹙起柳叶眉,厉声道:“好个登徒子,打量我作甚?”
少女右手上戴着一个银镯子,算是浑身上下唯一值钱的饰品了。
被骂登徒子,陈巽也不着恼,深深一揖;“唐突姑娘,是在下无礼,还望姑娘宽恕则个。”
这般温润有礼,少女也不好再说什么。
垂下杀猪刀,上前揪起王二牛的耳朵,道:“打量我不知道呢,你家有田有老婆,就偏偏有这不长进的毛病。我今儿不拉你见官,就不是杀猪三娘子!”
陈巽想忍住笑声,却没忍住,笑将出来。
一柄利刃已横在眼前,“你敢笑我?”
陈巽忙道;“不敢。”嘴角却仍噙着笑意。
少女恨的银牙暗咬,对待读书人,也不好太粗鲁了,只说道:“看我收拾完王二牛再收拾你。”
说着,施施然拉着王二牛的耳朵见官去了。围观的群众自觉给他们让开一条路。王二牛堂堂八尺一男儿,此刻被个矮他许多的女子揪着,却是连开口求饶的话都不敢说。
陈巽觉得好笑,随口问道:“这女子是何人——真够泼辣!”
旁边早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大爷道:“原来公子不知道,这位正是顶顶有名的‘杀猪三娘子’。”
那个大娘赶忙补充,生怕轮不到自己发言:“也不知徐老爹积了几辈子的阴德,自己长得歪瓜裂枣,生出来的姑娘却是一把水葱似的。”
陈巽笑不出来了:“你说谁?徐老爹?杀猪卖肉的徐老爹?”
大娘被问的春心萌动,六十岁的脸上好像开了花,刚要说话,却被孙家小娘子抢了去:“正是呢。原来公子知道杀猪的徐老爹,说起来那还是我的表叔家的邻居的……”
“他家的肉铺在哪?”
李家娘子趁孙家娘子在那滔滔不绝的攀亲,赶忙抢着道:“就在前面直走,道西边挨着风筝铺子的就是了。”
“多谢。”陈巽说着,人早已走了。
李家娘子捧着胸口:“他、他、他,他和我说‘多谢’!”
不表众群众花痴犯傻,单说陈巽走到徐家肉铺,发现徐老爹不在,便问旁边卖风筝的小哥。小哥说徐老爹已经病了半年了,现在肉铺一直是徐三娘在打理。
徐三娘,自然就是刚刚的少女了。
说是肉铺,却也只是一个肉摊,上面挂着幌子,写着徐家肉铺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