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盆在地上“嗡嗡”的打着转,院子中的啼哭声,吵闹声顿时止住。
不知从哪里冒出的陈家数十家仆,齐刷刷跪在院中两侧,就连陈夫人与陈婧瑶也对着父亲欠身行礼。
赵震看得目瞪口呆,一个商人从狱里回家,阵仗竟然搞得像将军入营似的。
在抬头看着自己搀扶的老头,只见他此时白须飘动,一双不大的眼睛里隐隐透着杀气。
归辽行东家名唤陈立三,家族世代在铁岭经营皮货生意,自万历四十年七年萨尔浒之战,便举家迁至登州。
彼时毛文龙设东江镇,于皮岛开市,东北的皮货、朝鲜的人参药材,乃至后金的马匹,吸引了大批商人来此贸易。
陈立三拿出所有带出来的黄金购买了两艘沙船,通过与毛文龙岳父沈世魁的旧交,迅速成为与淮安巨商陈幼学、张梦凤比肩的东江军特供商人,硬是在登州城立起一桩不下于在铁岭的家业。
左传言:君以此兴,必以此亡,陈家当然也逃不过这个规律。
崇祯二年闰四月十四日,袁崇焕上书言改贡道、改饷道、禁海三事,以断绝后金商路。
毛文龙对于此策曾上书称:“今登州严禁不许一舡出海,明是拦喉切我一刀,必定立死。”
至毛文龙身死,陈家就彻底绝了海贸一事,如今只靠销售库存皮货度日,不过陈家库存量“实在”太大,卖了两年也没卖完。
赵震在后世了解到当时的淮安商贾大多亦兵亦商,难道这陈东主也是这样的人物?
眼见院中没了声音,陈立三才躬身向王师爷行礼道:“鄙人商贾之家,不通礼数,让先生见笑了。在下本是戴罪之身,怎么能以寻常之礼归家。”
院中尽是辽人,便是女人也生得人高马大,几十双眼睛看过来,身材瘦小的王师爷心中不禁一抖。
“老掌柜严重了,误会,都是一场误会,既然到家了,老掌柜当可自便。”王师爷赶忙回道。
“那就恕老朽抱恙在身,不能相陪了。齐安,去柜上取三千五百两银子,另外再给王师爷挑两张上好的皮子,也算咱归辽行的一份心意。”
齐管事唯唯称是,带着王师爷便去前院的归辽行,赵震看齐管家出院时放松的脸色,便知道这些钱对于陈家并不是什么大事。
“老爷许久未归家,还是快回房中休息,稍后我让厨房做几个小菜给老爷接风洗尘。”见场中再无外人,陈夫人便直起身子,笑呵呵地过来扶丈夫进屋。
可是刚走到一半,就被陈立三喝住了。
“皮裘呢?我怎么没看见他。”
“妾身怕前院纷乱吓着他,所以就没让他出来。”陈夫人尴尬地解释道。
“现在就让他过来。”陈立三依然站在门口一步不动。
陈家是三进的院子,过了半刻钟小皮裘才被老妈子领到前门。
“爹,你可回来了,都俺带啥好吃的嘞!”小皮裘看见父亲回来,小肚子一颤一颤地就跑了过来,若不是被母亲拉住,看样式还要给父亲一个大大的抱抱。
“带喽,带喽,为父可给你带了大礼回来。”
陈立三看见儿子来了,一直板着的脸也浮起了笑容,挣脱开赵震和黄胡子的手臂,就把手伸进了怀中。
这可把小皮裘乐坏了,不断扭动着小胖身子,想从母亲的手中解脱出来。
“撕拉!”陈立三突然双手用力,将身上锦袍连头里面的中衣一起撕开,露出满是鞭痕的胸膛。
有些该是昨天抽的,已经结了痂,有的还是新伤,不断渗出鲜红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