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素素老实坐下,就见王文龙坐在桌前,拿着毛笔在纸上写出一个个拆开的偏旁符号,而沈宜修则在一旁小声用苏州话念着字。薛素素也是苏州人,从小流寓的嘉兴也是吴语区,她的苏州话说的很标准。
她听了一会儿,大概知道王文龙是在写个类似字典的东西。
过不多时,王文龙将最后几个偏旁部首写完,又和沈宜修商量了一下,沈宜修点点头,王文龙这才放下毛笔,笑着问薛素素:“薛小姐可知道反切法?”
“是标记字音的反切法么?”薛素素问,“我知道的。”
王文龙点头道:“这就方便了。我从反切法的思想出发,想出了一套标记字音的新方法,叫做拼音法,这一套拼音文字是从相应字形的字中以偏旁部首拆解出来的,大概可以拼出苏州方言。”
“拼音?”薛素素低头看去,一时还不能理解。
王文龙解释说道:“而今注解某字发音,有直音、纽四声法等等,但换了不同方言就都难以使用,哪怕是切音法拼字,在不同方言之中遇到某字发音不同也无法实行。我发现切音法是用两个汉字拼出一个读音,第一个字提供发声方式,第二个字提供发声韵尾,其实完全可以将一字的读音分成声韵两个部份,用声母韵母再加上四声音调,便可以推估出该字的读音。”
“声母?韵母?”薛素素还没听太懂,但觉得王文龙十分厉害。
沈宜修笑道:“你莫听他讲的文绉绉的,其实这法子比切音还要简单,我们先来学韵母,学着姐姐你就明白了。这个韵母表示‘吁’,苏白里‘吹气’的‘吹’,‘读书’的‘书’,‘天时’的‘时’都是这个韵。”
会用反切法的人就会用拼音,只不过是将反切法里两个字换成声韵母而已。反切法记录读音其实已经比较科学,使用者已经想到了声母韵母的不同,只不过还没有完全提炼出音素。反切法的问题是汉字古今读音不同,不同地区的汉字读音也不尽相同,用某时某地的反切放到另一地方,很容易切不出正确的读音。
原本历史上要一直到清末,随着考据学和语言学的发展,中国学者才会自发展开“切音字运动”的探索,清代的语言学家试图将反切法进一步科学化,到民国以后出现注音字母,汉语注音总算开始音素化,一直发展到后来的拼音出现,汉语“音素化”过程总算完成。
五十年代以来汉语的方言全都进行了音素化注音记录,不光有普通话拼音,语言学家还用同样的方法记录了各地方言本的字词语句拼音。
王文龙记忆中就看过一套吴语拼音,那是一套用来标注上海话的拼音方案,那拼音表也就是一页而已,王文龙完全记得下来,只不过后世上海话和明代的吴语还有不少差别,王文龙跟沈宜修一起商量,花了一天时间才最终确定出来拼音方案。
最终记录下的苏州话拼音有声母二十七个韵母四十九个,声调也远比后世普通话复杂,达到了七个。
至于拼音的写作方法,王文龙把原本的拉丁字母拼音改成了类似民国时期注音符号的简化汉语偏旁部首方式,看起来比较符合汉字审美。
薛素素的脑子并不笨,很快就弄懂了拼音的使用方法,从上午学到下午,她在每一个拼音下面都标上了对应的声、韵母字例。
薛素素对于王文龙搞出的这一套拼音方案极为惊讶,因为这套拼音拼读出来的字实在太准了,只要掌握了声韵母的发音方法以及七个声调,把一句话拆开后一个字一个字的拼,哪怕不会说苏州话的人也能将一句苏州话模仿的字正腔圆,用来突击学习苏白简直再合适不过。
薛素素暗暗看着在一旁喝茶看报的王文龙,不由的心生佩服,但同时又有些失落。
王文龙今天专门带了沈宜修来教她,除了沈宜修也是苏州人,苏州话说的好之外,显然也是为了避嫌。
薛素素既因为王文龙是正人君子而觉得高兴,却又暗暗失落于王文龙教她东西还要把老婆带上,似乎对她全然不感兴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