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江家最后仅死你一人,如何不是不顾?
江继盛并未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梅长君。
“你知晓会面临的情况……江伯父对后续之事也有安排。”梅长君看着江继盛洞若观火的眸子,喃喃道,“你要做什么?狱中弹劾?”
她联想起前世掌握的情况,假意自语,将弹劾二字直接道出,想要看看江继盛的反应。
“你怎——”江继盛果然愣了一瞬,微微张口,又冷静了下来。
“江某所谋为何,均与顾大小姐无关了。”
梅长君垂眸沉思。
在大乾,弹劾一事可谓家常便饭。沈党和清流派历来看对方不顺眼,大事小事都上书弹劾,理由也千奇百怪。从个人品行,到家眷言语,林林总总都能弹劾。
但大多数情况下,弹劾仅仅劾过即可,收到弹章的朝臣们也不会有太多的反应。作为一种政治手段,弹劾可以表明立场、混些名声,众臣也十分接受这些方式。
除了最为特别的一种弹劾——死劾。
死劾并非简单的文书,其一递上,便是为了置对方于死地,更是将自身生死抛于脑后。
以身死谏,舍生投火。
“就非要是你吗?”
梅长君没有说出死劾二字,问话时也极力控制了自己的情绪。
不知江继盛是否听出了此问的意味,他嘴角忽然动了一下,然后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那笑意虽十分浅,却又十分真。
江继盛带着笑,理了理衣冠,平静地走到牢门边上,将江若鸢的手书递还给梅长君。
“扫除奸恶,天理。”
“可牺此身。”
第20章 一任西风落砌寒(三)
再见江继盛时,已是数九寒冬。
梅长君在上学之余,时刻关注着朝中的动态,看着前世寥寥史册上的寥寥数语,在自己眼前步步成真。
却更缓慢,更翔实,更惨烈。
沈党与清流派掩埋于深处的矛盾终是被激化了。
江继盛作为一个引子,在狱中出色地完成了他能做的所有任务。写证词,述奏疏……在清流派的操作下,六年前的科举案,六年来沈首辅所作所为,被有条有理地逐渐掀于台上。
前些日子,江继盛已递上那封可青史留名的上疏,历数沈首辅八大罪状:“今大学士沈,贪婪之性疾入膏肓,愚鄙之心顽于铁石。当主忧臣辱之时,不闻延访贤豪,咨询方略,惟图自便。忠谋则多方沮之,谀谄则曲意引之。要贿鬻官,沽恩结客……”
可事实证明沈首辅对陛下仍有着巨大的影响力,文书初递,便被拦回。
江继盛被罚杖刑,生死不知。
江若鸢得闻此事,哭着求到梅长君身前,想请她再见一见江继盛,送些药去。
这些时日以来,在顾珩和顾尚书的透露下,梅长君已渐渐明白江家此局的用意。清流派已将过往掀开,陛下不可能不心有所动,但沈首辅盘踞数年,深受信赖,因此陛下仍未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