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气氛有点沉闷。
林织羽那个小空间有点伤神,宁昭同在里面玩得太久,醒过来后一直倦倦地打哈欠。薛预泽扶着她坐下,倒是没敢占韩非和沉平莛的位置,帮她仔仔细细擦干净手,对面几个孩子都有点没眼看。
宁昭同还算自在,带着点笑跟薛预泽说:“有件事你肯定想不到。”
薛预泽也笑:“好,我肯定想不到,那昭昭告诉我。”
“林织羽那个空间用了六百台八卡A4104服务器,”宁昭同眉梢一挑,又跟沉平莛开玩笑,“领导,林织羽这可是掐死了咱国一个腾飞的机会啊。”
这两年AI概念的热度稍微下来了点,但算力就是竞争力这话可远没有到过时的时候。
A4104,英伟达出产于41年4月的顶级芯片,是当今算力最强的GPU。六百台八卡A4104服务器,说能让大国腾飞是开玩笑的,但不管是给科研机构还是给顶级公司,跨一步大的绝对不难。
“……六百台,”薛预泽知道这个描述的分量,一时都有点呆了,“难道上次香港新到那一批货都让大卜买去了?”
美国对华芯片出口限制已经也是好几十年的事了,如今国产芯片可以基本覆盖民用,但尖端领域卡脖子这玩笑现在还能继续开。沉在任这十年中美关系算是勉强搭上了深化合作的边儿,但尖端芯片的出口限制还是一直没有撤销,上次那六百台能到香港,都听说是哪个手眼通天的人从英伟达的非销售渠道搞到的。
“他只抢到了叁百台,另外叁百台是他去台积电骗的,”宁昭同解释,看到林织羽不满地看过来,连忙赔了一个笑,“不是骗,不是骗,是用一颗真心打动了人家。”
薛预泽明白了,放下毛巾坐到林织羽身边,都忍不住有点羡慕,调侃道:“大卜没交关税吧?”
林织羽觉得薛先生还是一如既往的烦,捏了一下毛巾,跟宁昭同说:“饿了。”
“好好好,”宁昭同笑眯眯的,“大过年的大家先别想多了,好好吃饭啊!”
夫人笑得全无阴霾,一堆孩子又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几个老的和和气气的,中间这一层也不好摆张苦脸坏大家心情。
晚饭没见酒,八点半就散了,招质看宁昭同不想打牌,小声说想送她一份礼物。宁昭同有点惊喜,连声道好呀好呀,招质抱着她的手臂带着她上楼,进了崔乔的房间。
“我写了一首曲子,想送给妈妈,练了半年了,”招质脸有点烫,把门关好,去洗干净手,打开钢琴盖子,“是我自己写的,还没有给爸爸听过……叫《昭昭》,就是您那个昭。”
宁昭同坐在蒲团上,收着腿捧着脸,眼睛亮晶晶的:“好有意义的礼物啊。”
招质都有点不敢看她,轻轻咳了一下,调匀呼吸,抬手,按下第一个音节。
不到一分钟,宁昭同就知道这首曲子为什么取名叫《昭昭》了。
柔软的调子里流淌出一种极度的清朗与流畅,像阳光下潺潺而过的溪水,绿藻、白水、游鱼、落花,整个世界都是明亮饱和的暖色调。
心情克制不住地轻快起来,像走在四月的暖风里,裙摆被花香轻轻扬起。
我心如此,昭昭朗朗。
招质回过头来,对上她扬起的嘴角和含笑的眼睛,一下子眼眶都有点热了:“……妈妈。”
她不想比较她的两个母亲,可只有面对着眼前这个女人,她才能叫得出一声柔软的“妈妈”,两个迭音黏在唇齿间,像稚子,像雏鸟。
她好喜欢这个妈妈。
喜欢到偶尔会升起难堪的遗憾,不知道自己的喜欢,会不会成为一种对生身母亲的罪行。
“小质,我觉得我好幸福啊,能有你当我的女儿……”宁昭同站起来,从后面搂住她的女儿,语调里有不掺假的雀跃,“谢谢你宝贝,妈妈很喜欢这份礼物。”
眼泪刷地一下流了满脸,怕沾湿了老爸的大钢琴,招质连忙跳起来。宁昭同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忍不住笑,把她搂进怀里:“好了好了,招招哭一会儿,但是过年要开心一点,招招就哭一会儿好不好?”
不知道怎么回事,招质越忍越想流泪,最后扑到宁昭同怀里,哭得声嘶力竭。
哭了十来分钟,招质哭累了,模模糊糊看见宁昭同肩头一片湿痕,嗫嚅了两句:“妈妈,对不起,把你衣服打湿了……”
“这种事道什么歉,”宁昭同揉了揉招质的脑袋,“以后招招想哭就来妈妈怀里哭,不用不好意思,你爸不高兴了也会这么哭,哭得可难看了……”
招质破涕为笑,揉了揉眼睛,让宁昭同给握住:“不要拿手揉。”说完拉着招质进了浴室,扯了张洗脸巾,用热水打湿,轻轻拭了拭招质的脸。
招质眼眶红得厉害,小声跟她说:“妈妈,我想在这里再待一会儿。”
爷爷奶奶看见她哭,肯定要问原因,她不知道怎么解释。
“好,那妈妈陪你待一会儿,”宁昭同牵着她出来,“招招教我弹钢琴好不好?”
招质擦干净手,领着宁昭同一起坐到琴凳上:“妈妈以前学过吗?”
“很小的时候你爸教过我,但我坐不住,光顾着捣蛋去了,”宁昭同说着,弹了一个很简单的儿歌旋律,“后来你爸说什么会乐器的女孩子才有气质,我不敢让他知道我听进心里了,偷偷摸摸学了两年的吉他。结果你爸又说最讨厌的乐器就是吉他,年轻小伙染一头黄毛学了两天就敢去骗小姑娘,我听完就把吉他课退了,他估计都不知道我学过吉他。”
招质听得抿唇一笑:“他知道的。”
“现在肯定知道了,”宁昭同有点好笑,“他天天扒着我的节目看,我在综艺里弹过吉他。”
招质笑得更厉害了,偷偷摸摸跟她爆料:“其实他看完《投笔从戎》就开始学吉他了,感觉是鞭策自己不能弹得比聂叔叔差。”
“真的啊?”宁昭同有点惊讶,“这些年都在练吗?”
“具体情况不太清楚,但应该没有精力很上心,”招质回忆了一下,突然扑哧一声,“但是他把Taylor的几首歌翻来覆去地练过。”
泰勒。
宁昭同若有所悟:“it’salovestory?”
招质脸都笑红了,小声试图搞事:“妈妈要不要下去对着他弹一段?”
“……好主意,”宁昭同赞同点头,拿起手机,“借你聂叔叔的使使。”
结果宁昭同今晚这活没能整成功。
九点钟的时候宁和忠打电话过来,说董氏可能不太行了,还想看一眼就尽快过去。得到消息,吴琴直接上楼收拾东西,宁昭同跟韩非商量了一下,也没准备带太多人去。
十点,家里人开了叁辆车出来,宁昭同和韩非带着两个女儿,崔乔那边一家四口也齐了,儿子儿婿和大卜陈承平自己开一个车。
韩非在边上给繁息妫打电话,宁昭同上上下下嘱咐了一句,苏笙还想跟着去,让她给劝回来了。把家事都安排好,宁昭同跟沉平莛说:“明天回杭州去吧。”
沉平莛没说什么,催她上车:“有事别瞒着。”
“好,有事肯定跟你说,”她摆了摆手,坐上副驾驶,“走了,早点休息。”
高德显示从家里到宁家老宅要开1800公里,不说距离太长,到达目的地肯定也是二十个小时以后了。崔乔研究了一下路线,发现双流有一班八点的飞机到宜昌叁峡的,下飞机就上车的话两个小时就能到宁家了。
宁昭同应了声,给宁瑱打电话让他订机票。
现在家里这些杂活都是儿子干的,免得他天天就知道写同人文。
大年叁十,高速路上清净得简直有鬼。呈贡到双流按理要开九个小时左右,陈承平打电话过来说超点速没事,然后一脚油门从尾车成了头车,领着宁璚和崔乔一路130码往四川方向狂飙。
宁璚倒是没问题,但崔乔连车都很少开了,勉强坚持了半小时,一头冷汗地让副驾驶的吴琴给陈承平打电话,换了张肃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