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四十的红眼航班,到昆明已经十二点了。宁昭同一出舱就打电话给陈承平,踩着高跟脚步飞快,招质都差点没跟上。
“劝到招待所去了,但那老头儿看着要跟小张拼命,估计明天还要闹场大的。老任和小张他妈晚上九点到家的,也没急着过去,”陈承平干了大半辈子,还没处理过那么棘手的事儿,一边说一边扒拉头发,“情况问清楚了,念念上次回上海的时候把小张给他写的情书落房间里了,里面还有他俩去青岛玩儿的照片。前两天被俩人翻出来,那女的给念念打电话。你是知道你儿子的,一撒谎就打磕绊,没两句啥都承认了。”
宁昭同明白了:“那念念和小张现在在哪里?”
“在综合楼关着,老黄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说到这里,陈承平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媳妇儿……他俩估计不能留在部队里了。”
“嗯,我心里有数。你辛苦了,我还有半个小时就到家。”
“我辛苦什么,但你别怪我,这事儿我真没办法。”
“不许往我头上扣苛待功臣的帽子啊,”宁昭同露出一点笑,“行了,给我弄点吃的,崔乔和小质也在。”
崔乔跟尴尬的成娇打过招呼,驾轻就熟上了叁楼,招质被奶奶拎着一路问好,让一张张漂亮面孔晃得头晕目眩。
如果……可是老爹好像混不进这个家里了哎。
宁昭同踹了鞋窝进沙发里,把猫抱过来RUA了两下:“都别急,我们家又不是普通家庭,就算念念和小张不能当兵了,也有的是路子可以走。”
张媚握紧任安和的手:“是,亲家母,您说得是……”
倒是陈承平知道这话只是安慰,否则依她平时的性格,说不出这么自矜的话。
“但是这个事情闹大了确实不好,”果然,宁昭同话头一转,“别人说闲话就算了,怕到时候弄得老陈和聂郁也不好处。”
“我这儿甭担心,”陈承平不至于忙着撇清关系,“主要是,这事儿在军队里确实是个禁区,他俩还住一个屋,闹大了老黄他们也得挨个处分。而且真查下去,我怕傅东君和姜疏横也瞒不住。”
喻蓝江骂了一句:“神经病,管天管地还管谁晚上抱着谁睡觉,闲得屁股疼的。”
这话一出,家里人都看他一眼。
“看我干嘛?”喻蓝江莫名其妙,“老子当年不懂事儿,现在进步了不行?”
宁昭同被逗笑了,伸手把他怀里的Arancia也抱过来:“是,有进步,所以赞许地看你一眼。”
韩非拉回话题:“师兄态度如何?”
“他还没收假,你们跟他说了吗?”
大家都说没,群里也没谈论过,宁昭同稍稍松了口气:“暂时别跟他提。他现在正准备退役,憋屈了那么多年了,我怕他不管不顾地嚷出去。”
陈承平捏了捏酥酥的爪子:“不至于吧,他退役老姜又不退,他嚷出去老姜就没法儿混了。”
喻蓝江说不一定:“我看老姜也想退。”
“可别真把事情闹那么大,”陈承平听着不踏实,看宁昭同,“你看,怎么说?”
宁昭同想了一会儿。
片刻后,她道:“我还没见过平准那对爹妈,先看看情况再说。明天……明天都穿体面点儿。”
“啊?”
众人一愣。
“啊什么啊,咱们是去给儿子撑腰去的,当然要把气势摆出来!”宁昭同抱着猫起身,轻哼一声,“咱们家愿意认这规矩是给他们面子,又不是咱儿子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宁昭同说完就走了,陈承平盯着她的背影,哧了一声:“我怎么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喻蓝江有点想笑:“你这心往家里偏,黄老头儿不闹你?”
“老子犯不着给他面子,”陈承平干脆也拍拍屁股起身,“行了,两位亲家,宁昭同不急的事儿一般就出不了岔子。你们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收拾好一起去看看俩孩子,咱们得先沉住气,不然孩子就更慌了。”
任安和觉得是这个理:“您说的是,我们至少不能给孩子拖后腿!”
陈承平一笑:“收拾睡觉吧,走了。”
第二天宁昭同起得很早,洗完脸咬着牙刷冲出门,正巧碰上对面崔乔父女出来。
“穿人模狗样一点,今天给儿子撑腰,”宁昭同含含糊糊地提醒,“小质跟我来,我有礼物送给你。”
招质回头看崔乔,崔乔鼓励地拍拍她的肩膀,回身换衣服了。
换好出门,正见到两个女人出来,一色的深红衬衫裙裹着黑大衣,看着真像一对母女一样。
崔乔一下子耳根有点发热,打招呼都不太从容了:“招招,同同。”
招质小步过来,将一个沉重的大礼盒塞给他,小声道:“你帮我还给同同阿姨吧,太贵重了,我不好收。”
“招招,”宁昭同在电梯边上叫了一声,“走吧,下去吃饭。”
招质松开手:“来了来了!”
崔乔目送她们进门,把礼盒放在地上,蹲下来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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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恶,好想贪污。
今天县里的军人招待所可真是热闹极了。
昨晚上住进来的那对上海夫妻,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哭天抹泪,看着还想往县政府方向冲,好险被几个小战士拦住了。不多时来了几个肩上扛着两杠的领导,姿态放得特别低,劝了一个多小时,好歹让两夫妻消停了点儿。
结果九点钟,又来了一伙当兵的。
其中有个长得特别离谱的一毛叁,那两夫妻一见就扑过去了。他们那上海话当地人也听不懂,只是听着这小哥好像是他们的儿子。不过这两夫妻哭着哭着突然跳起来,伸着手去挠旁边一个男人的脸,好在那男的躲得快,接着又是一片哭天喊地的。
这还没完,接进十点的时候,门口停了整整五辆车。两辆军牌儿在最前面,叁辆社会车辆拍照天南海北,还都不是什么便宜车,前头一辆保时捷一辆奔驰,最后甚至是辆迈巴赫!
宁昭同从奔驰里钻出来,拈着支没点燃的女士香烟,哎了一声:“咱亲家这官当得憋屈,家里买了这么好的车都不敢开。富贵不给儿子撑腰,如锦衣夜行啊。”
这句让副驾驶上下来的张媚听见了,被逗乐了,也跟着开句玩笑:“这不就等着亲家母带我们给孩子撑腰吗?”
陈承平从头车上跳下来,嚷了一声:“是不是还得整个队啊!”
里面的人已经被动静吸引出来了,宁昭同打量了一下他的将军制服,习惯性地弹了两下烟身:“你谁啊,跟我们小老百姓站一起不合适吧?”
陈承平笑骂一声,把门摔上,带着两车人大步往里面去。
宁昭同收回目光,往后一看:“怎么说,咱们先礼后兵?”
韩璟轻咳一声,把喻蓝江推到她面前,自己往右边一站,微微欠身:“夫人您请。”
“游海光,你不回家,我还跟你爸爸说你上进,结果你就在外面瞎搞八搞的哦!”王锦抓着宁瑱的衣角,满脸是泪,“我跟你说,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妈,你就赶紧跟这个小赤佬一刀两断!”
游吉明骂得就要更难听些,食指指着张肃的鼻子:“侬这个综桑自己不学好,还带坏我们家孩子,册那!游海光侬脑子瓦特了啊,你好好一个军官瞎搞八搞……”
这夫妻俩自以为是在说普通话,但张肃除了知道是在骂人以外基本上没听明白,自然也不怎么生气。在综合楼里煎熬了一夜,宁瑱也没有刚开始听到消息时候那么惊慌了,一声不吭地听着,将张肃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片刻后,宁瑱还将手指扣进了张肃的指尖,当着一室领导的同志的面,握了个严严实实。
屋内一静。
王锦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而后大怒:“游海光!你不跟他分手,以后就不是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