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蓝江自觉自己已经够收敛了,但跑进来还是被傅东君嫌弃了一句:“你这人活着就吵,烦死了。”
“她醒了是吧!”喻蓝江没工夫搭理他那点挤兑,扑到玻璃上,“没醒啊,又睡了?她情况怎么样?”
“指标都挺好的,精神不好,又睡了。”
“那行,你们回去吧,白天我在这儿守着。”
傅东君想了想:“行,那我们回去喂猫。”
姜疏横提醒了一句:“不要乱说话。”
“对,你别乱说话!”傅东君横喻蓝江一眼,“也别拉着她一直聊天,多让她休息。”
“好,好,”喻蓝江连声应下,“你们去吧。”
中午一点过,宁昭同又醒了一回,喻蓝江听见医护招呼,连忙请求进去探视。
她还是不太能出声,精神倒是好了些,喻蓝江盯着她的嘴唇:“你-也-在-啊。啊,对,听见这样的消息我怎么待得住?”
【谢谢你,耽误你回家了。】
“谢啥谢,也没耽误,本来就想跑了,我回家刚一个小时我妈就开始骂我。”
她笑,【为什么骂你?】
“我从小惹是生非,我弟弟乖,成绩又好,我妈肯定喜欢我弟弟,”喻蓝江不忿,“不过我阿布更喜欢我,但我爸打不过我妈,所以我爸喜欢我没用。”
【你妈妈这么厉害吗?】
“我阿布和我妈都一米八,但我妈二百三,我爸一百五不到,跟我妈差多少个吨位了,当然打不过,”喻蓝江说到这里,笑了一下,“你去过内蒙古吗?我是说草原上。”
她摇头,有点惊讶地重复了一句,【二百三。】
“抵两个你了。”
【好厉害。】
“牧区里的人这个体重还不算夸张。冬天冷,得多贴膘才扛得住,而且蔬菜贵,天天肉奶哪儿能不长肉?”喻蓝江非常专业地分析了一遍,然后再举了两个例子,“我家在我小时候就搬到镇上了,所以我妈没继续长,我两个姐姐还在牧区,两个姐夫都快三百斤了。”
【你还有姐姐吗?你和你弟弟的身材就还好。】
“我阿布跟我妈二婚,两个姐姐跟我同父异母,”喻蓝江顿了顿,“蓝海小时候也胖,上大学慢慢减下来了,我妈还挺看不惯。我是十七岁就被踹出来当兵了,刚去的时候觉得他们拿我当牛喂,吃那么素能养活人吗?”
她扑哧一声,结果扯到伤口了,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儿眼泪都出来了。喻蓝江连忙过来按住她一只手:“别乱动,别笑了,我的错我的错,咱聊点儿不好笑的。”
【没事】,她艰难地调整好呼吸,【能跟我说说,现在外面什么情况吗?】
“这你得问傅东君,我还真不太清楚,”他悄悄握住她的手,捂了捂,“不过你什么也不用担心,肯定能处理好的。”
她看了一眼交握的手,到底没说什么,【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喻蓝江都要委屈了:“你怎么又赶我?”
【一年就休假那么些日子,就全部花在我身上啊?】
“不耗你这儿我也不想回去,前些年疫情一直出不去,回家孝顺得我妈都烦,今年本来也准备出去走走。”
【那也很好啊,现在就打算打算。】
“不行,我想留这儿,”喻蓝江摇头,又解释,“傅东君马上就得回去了,老鬼也抽不开身,我不守着,难道让聂郁和他女朋友过来照顾你?”
她微微一愣。
【你们队长?】
“我靠,你连聂哥都不感兴趣先问了老鬼,你是不是真对他有想法?”
宁昭同扫他一眼,【他来过吗?】
喻蓝江一脸不满:“昨天刚走,他来北京开个会,每晚都来守着你。”
……每晚,守着她。
她垂下眼,想起那张带笑的脸。
承平。
陈承平。
她自觉没有道理会爱上这样一个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投诸了太多不合理的注意与关切。若说是因为他承载了自己对觅觅的思念才如此特别,那要怎么解释自己控制不住想要亲近他,以及心底无可救药的隐约悸动的原因?
喜欢他吗?不喜欢他吗?
她的喜欢不值钱,也从不避讳承认心意,或许正因为喜欢他,才不该把他拉入这样尴尬的境地。
她没办法给予他完整的心,甚或是一份纯净的爱。
算了。
是该说清楚的。
“怎么了,不太舒服?”喻蓝江问。
【没有】,她抬眼,【我准备继续睡了,你出去休息吧。】
周二,看她精神好多了,各项指标也很稳定,医生发话让她从ICU转出来。
傅东君也松了口,允许各种朋友有序过来探病。
过玄一直占着个医院床位,自然是第一个过来的。念着宁昭同辛苦,过玄没说两句就要离开,说她准备回杭州了,有什么问题线上联系。
宁昭同跟她够熟,知道她不是敷衍,于是也不多客气什么。倒是傅东君一路谢着把人送出门,弄得过玄都要不好意思了。
一上午来了北大的慰问团队,姜妈妈,薛老板……紧接着是聂郁和徐卿仪。
聂郁那个课程请假麻烦,上次走了后就一直是线上和傅东君联系,中午才找着机会过来看看。看俩人满头大汗,傅东君也说不出什么难听话,只是心里膈应,跟着进了病房。
徐卿仪来之前做了一大堆心理建设,结果一看到宁昭同,还是特别手足无措,一句话颠三倒四说好几遍。最后聂郁都有点无奈了,安抚地握住徐卿仪的肩头:“别紧张,慢慢说。”
宁昭同看他一眼,忍不住笑出声来,开口。
聂郁认真地读着唇语:“‘你是不是坏我名声了,我有那么吓人吗’,天地良心好不好,我夸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坏你名声。”
“不、不是聂郁的问题,宁老师对不起,我、我就是……”徐卿仪小脸绯红,小声道,“谢谢你,宁老师。”
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人家拿命救她她还不感激。
“‘我应该做的,我当时帅不帅’……小宁老师,刚醒就那么不正经。”聂郁有点无力,怎么还调戏起他女朋友来了。
“可帅了,又漂亮又帅……”徐卿仪越说越羞,看得宁昭同捏紧了床单,不是其他的,就是笑得扯到伤口了。
这三人关系那么诡异,话怎么说都显得奇怪,傅东君有点听不下去:“你们俩吃饭了吗?”
“啊,还没有,下课直接就过来了,你和小姜呢?”
“他正准备订餐,给你们也订一份吧。”
聂郁问徐卿仪:“你吃不吃?”
徐卿仪点点头,聂郁和傅东君商量了几句再回来,听徐卿仪小心翼翼地问宁昭同:“宁老师,你现在是不是还不能吃东西啊?”
宁昭同含笑点点头,特地夸张了口型,一字一句:“我看着你吃就很开心了。”
念完最后一个字,徐卿仪脸腾地一下红了:“宁老师……”
你你你这,不要随便乱散发魅力好不好!
聂郁看她眼神乱飞的样子就知道不知道胡思乱想到什么地方去了,不由有点好笑,赶紧拉回正题,问宁昭同:“现在是什么感觉?”
【疼,不敢多动。】
“养病是难熬,让东君给你找点文娱作品转移注意力,可能会好受一点。”
【谢谢关心,我有经验,大不了就当修禅了。】
“……什么时候了还那么贫。”
【我什么时候不贫了,而且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认真的?】
“好好好,你当然是认真的,”聂郁想到什么,失笑,“你有没有看过网上那种,你和过玄老师的混剪?”
徐卿仪眼睛都亮了,猛点头。
嗑死她了!
【看过……不是,你怎么还看这个?】
“那你怎么还看这个?”聂郁忍笑,“我是想说,她们都觉得你脾气挺冷,挺不好接近的,谁知道其实那么贫。”
受害者徐卿仪耷拉着小脸。
【你还说没抹黑我。】
“啊,这就叫抹黑,这不是陈述事实吗?”
宁昭同忍不住了,笑着送出一个字:“爬。”
聂郁还想说什么,傅东君却敲了两下门:“别聊了,出来吃饭!”
徐卿仪只好恋恋不舍地和她告别,并邀请她病好后来东岳庙玩,自己给她当导游。
宁昭同含笑应是。
聂郁让徐卿仪先出去,而后转过头,诚恳地道了句谢:“同同,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