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乔把女儿哄睡,轻手轻脚地拧门出来,听见电视喇叭里传出女人暧昧的喘息声。
他关了客厅的灯,声音沉沉带着警告:“招瑜,招招就在房间里。”
女儿还在家里,她怎么能在客厅放这种片子。
招瑜懒洋洋地陷在沙发里,一边看着电视上的投影,一边手速飞快地回着消息,也不看他:“你什么时候滚?”
崔乔握紧了门把手,片刻后又放开了:“我明天来接招招。”
“来之前打个电话,别撞上不该撞上的人,”招瑜终于抬了头,对他挑衅地扬了一下眉梢,“还有你那死鬼老爹老妈,不用我哄吧?”
真是不可理喻。
崔乔走过来,夺过电视遥控器,按了两下没反应,从她怀里夺过平板。招瑜没有抢,但笑意凝结在脸上,多少有点让人不适:“什么时候签离婚协议?”
他不看她,长长的睫毛被屏幕映亮,有种淬炼过的冷漠颜色:“把招招给我抚养,我马上签。”
“你做梦啊,”招瑜笑了一声,“给你抚养,跟着你到非洲颠沛流离,连像样的教育都接受不了?”
崔乔没有吭声,指尖逡巡在右上角的退出投影按钮,迟迟没有落下。
“算我求求你,”招瑜到底软了姿态,放缓了语气,“你把字签了,我”
“这个女演员叫什么名字?”崔乔打断她,指了指电视上暂停的画面,“你知道吗?”
那是一张面部特写,笑容很舒展的女人。睫毛很长很密,瞳孔被朝阳映亮,澄澈的棕黑色。
这个话题转得有点太突然了,招瑜不明白他的用意:“……什么?”
“你知道这个女演员的名字吗?”崔乔重复了一遍。
招瑜确认他是认真的,狐疑地打量他一遍:“不知道。”
没有得到答案,崔乔也没说什么,退出投影往下拉,神色里蕴着一点严肃和急切。
目光落定,他心头也跟着落定。
《梦中人》,2026年4月出品,过玄……宁昭同。
果然。
她真的还活着。
招瑜看着他,突然发觉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一点庆幸一点释然,其他都被沉沉地压着。顿了顿,她没忍住,问道:“你认识这个演员?”
好歹夫妻一场,招瑜知道崔乔至少是不关注内娱的。
崔乔没有回答,还算礼貌地将平板还给招瑜,再次提醒:“明天九点我来接招招。”
他说完就走了,等门合上,招瑜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片刻后,她拿过平板,复制了主演名字,粘贴进搜索引擎。
宁昭同,1997年出生于湖北襄阳,北京大学哲学与宗教学系讲师,研究领域为战争伦理与政治哲学。
“呵,”招瑜发出很轻的一声,不知道是惊讶还是嘲讽,“认识?”
1997年,比崔乔小整整四岁。
应该不会是旧情人吧?
她真会吐出来的。
做完笔记,陈碧渠把平板合上,整整齐齐地把资料收纳好,放到了桌子右上角。
他看了一眼手机,十一点。
辰时了。
两个室友还没回来,两个室友在跟女朋友聊天,一个室友在打游戏,语音声响得震天。
他起身,摸了一下柜子上挂着的拳套,把洗漱用品放进盆子里,端着去澡堂排队了。
人不算多,他刷卡开水,从头淋到脚,由着热气弥漫到眼前。他察觉到有人在打量他,他没有理会,用力地搓了一下胸口,留下一道红印子。
奇特的世界。
水龙头一开就有滚烫的水,一个小方块就能联系万里之遥的两个人,男人和女人都长得那么高大,会轻佻地许下一生的诺言。
看着他的人好像越来越多了,他没有什么不适应,只是思绪发散得更开。
他在院里应该是有点出名了。
他也知道原因,因为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成绩实在太差,即便他只是从零开始用了一点心,便有了让人惊讶的进步。
何况,现勘、询问,那都是他从前就做过的事;搏击、枪法,他从前是大秦的禁军统领,往后更要保护好夫人,当然不敢落下半分。
他觉得把这些做好都是理所应当的,只是大约还是显得格格不入,所以引来了那么多窥探的目光。
他关了水,给自己打上香皂,用搓澡巾仔仔细细地搓了一遍。
唉。
他叹了口气。
好想夫人。
好想夫人好想夫人好想夫人。
上次好不容易结交了一个网侦的好哥们儿,只查到些自己也能查到的东西,那都是夫人小时候的新闻了。
美国,普林斯顿……他又去不了。
“常宇成!”
澡堂里有人叫了一声。
人们左看右看,没见着人,结果又来了一声:“常宇成!叫你呢!”
陈碧渠恍然,是在叫自己:“哪位?”
一个光溜溜的人影从不远处奔来,挤开他抢了热水:“发什么呆呢?”
陈碧渠认出来,正好是那个网侦的哥们儿,顿时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在想事情。”
网侦哥们儿没表达什么意见,小声道:“你女神拍电影了,你看了没?”
陈碧渠愣了一下:“啊?”
女神?
夫人?!
陈碧渠心头一动,按住他的肩膀:“她在、她拍电影了?”
“听说柏林电影节都进了,不过没获奖,”哥们儿挤了他一点洗发水,一边挠头一边跟他说,“不是,我看你这么执着,你是不是之前就跟她认识啊?牛逼啊老常,你还有个当北大老师的大姐姐,还这么漂亮……”
陈碧渠都听不进去了,泡沫还没冲干净就穿着衣服往外跑,网侦哥们儿叫都叫不住。周围人看过来,网侦哥们儿被盯得还挺不好意思的,转过身把鸟藏好,小声嘀咕了两句。
“平时过得跟老干部似的,没想到还追星呢……”
当天晚上的喻蓝江同志,遭遇着和参谋长同样的折磨。
本来她态度那么冷淡,又过了那么久,他再多的躁动也该消失干净了。结果今晚看那么个姬片儿,又给续上了。
他都想不通这女人怎么那么招人。
那腰那胸那屁股,半露不露比全露出来还招人,还有那张小脸,生活里看着也说不上惊艳,放大荧幕上才知道什么叫耐看。
他猛地坐起来,摸出手机。
旁边的迟大夫一向作息规律健康,喻蓝江这人块头大动静也大,一声巨响听得他痛苦地翻了个身,骂道:“日你妈,你能不能消停点儿?”
“源儿啊,”喻蓝江点进微信,犹豫地看着那个橘猫头像,“宁——就是老傅那妹妹,我真想追她。”
迟源又翻了个身,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他妈就是馋。”
喻蓝江呆了一会儿。
“我他妈就是馋,”喻蓝江承认了,把腿伸直,又问他,“老子不能馋吗?不对,谈恋爱不就是互相馋吗?”
“……你以前那些女朋友是怎么追到手的?”
“我不需要追啊,她们追着我跑,我挑个顺眼的让她当我女朋友就行了,”他是真的很困惑,“不是,我真不知道为什么女人还要追啊,那不得惯得她们骑到头上来了,男人的脸面还要不要?”
“?”迟源怒了,坐起来,“那你他妈问我干什么?老子这辈子就谈过一回恋爱,还被甩了,老子在你这儿是不是已经不是男人了?!”
“也是,”喻蓝江挠了下头,“不好意思啊,戳你伤心事儿了。”
和这棒槌是没办法讲道理的,迟源忍着气盘腿,语重心长:“大波啊,我就跟你说一点,为什么都觉得你跟宁姐不可能,主要是文化水平的问题。你高中够呛毕业,宁姐藤校博士,北大老师,你俩能正常交流吗?别说你还是当兵的,当兵的更不会说话,在营区里待着,周围都是一样不会说话的大老爷们儿,你准备跟宁姐聊什么话题,我们炊事班饭菜很好吃还是我们搏击教练打人特别疼?”
“……需要聊什么?”喻蓝江二十多年来的认知强烈地动摇着,“你闲聊不找兄弟找对象?”
迟源匪夷所思:“那你找对象干什么?”
喻蓝江想了想,最后还是很诚实地说:“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