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柳昙走了,虞姝挽才更衣歇下。
翌日。
虞姝挽洗漱时得知柳昙一大早就走了,她一人在栖园没乐趣,用了早膳准备去陈姨娘院子里。
才出了栖园,就碰到了三日未见的人。
来人身形修长、宽肩窄腰,身着墨青衣袍,腰束绣着云纹的宽腰带,上面还系着一枚价值不菲的玉佩。
虞姝挽垂着眼,声音又轻又柔:“表哥。”
林卿柏似是没想到会碰见她,面上露出温润的笑:“这么早是去找嫣嫣?”
“是,”虞姝挽蜷了蜷手指,抬眼看着眼前的人,眉眼微弯,“这几日怎么不见表哥的身影?”
她才想好了不能退缩,就接连三日没见到人,如今好不容易见了面,需把握住机会。
林卿柏听她这么问,眼神落在她脸上,期间不免对上了视线。
虞姝挽的眼睫不禁颤了颤,没有移开目光。
林卿柏的声音就如他这个人一样清朗:“忙些事情,今日难得闲了下来。”
虞姝挽没做过跟人培养感情这种事,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才能跟表哥多相处一会儿,脑中冒出了一句话,不经思考就说了出来。
“我初到上京,对这儿很不熟悉,表哥可否能带我认认路?”
说罢,她自己都恼了。
孤男寡女一同出门,这算什么事。
正想着该找谁一起出去,思来想去只能想到林嫣嫣,但林嫣嫣惧怕林卿柏,叫上她才是不妥。
“好,”林卿柏应了下来,似乎看透了虞姝挽的忧愁,笑道:“我让人备马车,我们坐在车中不下去。”
话都说出口了,眼下只能这样。
虞姝挽轻轻颔首:“表哥想的真周到。”
早知如此,还不如说对林府不熟悉,让表哥带她在林府里认认路才好。
府里人知晓她身份,表哥带表妹在府里认路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了。
林卿柏让人准备的马车不是很大,马夫说,林夫人今早走的时候乘坐了那辆大马车,余下的马车都不是很大。
马车是刚好能坐下两个人的空儿,虞姝挽坐在其中,愈发觉得这马车太小,当周围静了下来,都能听到身旁人的呼吸声。
她双手放在腿上,指尖时不时捏着衣裳,紧张的不知道该看哪儿。
林卿柏坐在她身旁,两人没有挨那么紧,中间隔了些空,但是衣裳都叠在了一起,谁动了一下,二人叠在一起的衣裳就跟着挪动。
虞姝挽想叫元知跟着,还没来得及说,就听身旁人说了句话。
“我们快去快回,不必让旁人跟着。”
虞姝挽只好作罢,让元知去林嫣嫣那儿带句话,她今日不能去找林嫣嫣了,不能让人白等着。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外面的马夫问起去哪儿,林卿柏随口说了个地方。
虞姝挽垂目,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的手指,不知不觉在裙摆上抓出一片很浅的褶皱,刻意松了松力度,那片褶皱随着手指的松动逐渐变淡。
马车本就不是很稳,在林府的时候还好,出了林府就变得略有些晃动,车轮轧在不平整的路上,使得马车里的人都跟着晃了晃。
虞姝挽伸手握住身侧的扶手,勉强稳住了些。
其实并没有晃得那么夸张,是虞姝挽太紧张了,坐下后就浑身紧绷,导致整个人都不稳起来。
林卿柏与她相反,就好像不知道紧张是什么,从坐下后就一直稳稳的。
林卿柏看出了虞姝挽的紧张,特意伸手打开些木窗,外面的风透过窗户下面的缝隙吹进来,让马车里仓促的气氛减缓不少。
虞姝挽察觉到这个细节,心里好似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一颗心顿时酥酥麻麻,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微妙感。
表哥似乎很在意她的感受。
虞姝挽想到这儿,胆子大了些,原本有些蜷起的指节彻底放松,身上的紧绷感随之消失,整个人放松下来后平稳了不少。
青与墨绿的衣裳依旧叠在一起,只是方才留出来的缝隙更少了些。
虞姝挽松开紧握扶手的手指,调整一下姿势,胳膊微微向上抬起,青衣裹着的手臂蹭住了什么东西。
意识到是林卿柏,她动作微僵,随后故作不知的问:“表哥怎么不跟姨母去万安寺?”
林卿柏:“我今早知道的时候她们已经走了,表妹为何不去?”
“我……”虞姝挽沉默片刻,实话实说道:“来上京的路上,我跟娘住过很多破旧的寺庙,几乎都是在夜里借住,有次还碰到了下雨,地上全是水,火都点不着。”
“那你岂不是什么都看不到了。”林卿柏的声音很轻,且语气笃定。
虞姝挽:“是啊,什么都看不到了。”
那时她眼前一片漆黑,害怕的抱住了柳昙的手臂。
那破庙本就不完整,屋顶漏水,地上积水,又有风不断的从门窗上的洞里吹进来。
虞姝挽怕了一整夜,自此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林卿柏低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目光有些出神,轻声问:“路上还受过什么苦吗?”
虞姝挽不喜欢讲这些,总觉得像是在卖惨一样,摇了摇头,笑道:“没有,我娘护了我一路,我没吃什么苦。”
林卿柏声音温和:“怎么可能没吃苦呢,挽挽表妹这一路上定是吃了许多苦。”
虞姝挽听得眼睛有些酸,别过脸望着木窗,道:“一点小苦罢了,不值一提。”
她依稀记得在林子里入睡的感觉,夜里的风比较凉,没有多余的衣裳挡风,几乎是挨着冻扛过去的。
后来快到了上京,上京附近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庄子,柳昙就带虞姝挽四处求人,只盼能在那里住一夜。
在别人家借住更是艰难,要四处留意主人家的态度和心情,若那家人有太多男子也不可住下,即便无人知晓不怕损坏名声,可谁能确保那些人是好是坏。
柳昙挑的都是些老幼居多的人家,柳昙能帮着干点活,那样住的更安心一些。
当然,在路上能遇到客栈才是最好,什么事都不用想太多,只要有足够的银子就能吃好睡好。
虞姝挽不喜欢跟旁人吐露心声,这几日跟林嫣嫣那么熟悉了,都不曾说过路上遇到的苦。
如今跟林卿柏说了这些,是她没想到的。
虞姝挽笑了声:“都是过去的事,提那些做什么,表哥不是说好了要带我认认路吗,我们不聊别的。”
林卿柏眼里透着温柔,应了声好,便给她讲起了上京的路。
他又将窗户打开了些,确保虞姝挽能看到外面,低声说着从林府到街上该往哪儿走。
每到一段路程,林卿柏都认真介绍这条路能通向哪儿。
一条路能通向的地方太多了,林卿柏只能挑些虞姝挽可能会去到的地方来说。
虞姝挽听得认真,她记性好,很快就掌握了基本的路程。
有了这一路的相处,虞姝挽身上再没了刚才的紧绷感,游刃有余地坐在林卿柏身旁,听他讲述上京有名的酒楼和一些卖吃食的铺子。
每到那家铺子,林卿柏就下马车去买一些,各式各样的吃食递到虞姝挽面前。
“听说这家的味道不错,你尝尝。”
回去的路上,虞姝挽腿边堆了很多吃的,她自己吃不完,就想着回去分给林嫣嫣和林复繁一起吃。
回林府的途中很安静,该介绍的路都说完了,两人之间又陷入了之前那般寂静。
快到林府时,林卿柏道:“你在上京人生地不熟,往后有任何问题找我就好。”
虞姝挽轻轻应了一声,低头看着那些吃的,想着回去先吃哪一个比较好。
她都尝了味道,表哥没有骗她,全都很好吃。
虞姝挽看到脚边堆着的一袋蜜饯儿有些歪了,便想将蜜饯儿袋子摆正,伸手时,浅青色的衣袖随着手臂的伸展向上滑动,露出了手腕里侧的那颗痣。
林卿柏见她有了动作,不经意地瞥了眼,余光在瞥到女孩手腕上的淡痣时顿住,黑眸霎时变得幽深,似有什么东西在其中划过。
林卿柏喉结微动,深吸了口气,克制着冲动移开目光,把半开的窗户推大一些。
外面的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整个人清醒许多。
手腕上还真有一颗痣。
那梦境竟这样真实。
林卿柏闭了闭眼,脑中又浮现出梦中才会出现的画面,每一幕都无比勾人,引得他快要克制不住。
他外出了三日,就想能够压制住那股失控的感觉,唯恐再不压制就会做出什么把人吓跑的事。
可惜这三日里每夜都会做那种梦,从前还是每隔几日梦见一次,如今每夜都会如此,愈发频繁了。
虞姝挽把蜜饯儿摆正,坐直后想了一会儿,道:“今日麻烦表哥了,我这两日跟陈姨娘学做了一些糕点,表哥若是不嫌弃,等下次做好了我叫人给你送去些。”
她深知林卿柏不缺什么,唯有这样能表达谢意。
林卿柏满脑子都是那颗痣,没听清她说的话,只是应了一声。
两人又没话可说了,虞姝挽想不出能聊的事儿,索性闭了嘴,转头望着窗外出神。
马车到了林府正是午膳的时辰,虞姝挽先前试吃了好些东西,这会儿一点都不饿,下了马车就跟林卿柏告别。
她抱着许多吃食,走起路来不方便,好在府里的下人很有眼色,见到这一幕就上来帮她拿着。
林卿柏抬眼瞧着她远去的身影,缓缓松了口气,眼中闪着几分难以忽视的情欲,过了好一会儿才压下去。
马夫站在一旁,无意看到了林卿柏垂在身侧的手,不禁吓了一跳。
公子手背上为何暴出这么多青筋?
瞧着真是吓人。
马夫只敢暗暗作响,不敢出声询问。
虞姝挽回到栖园,把吃食分了一下,一部分留在栖园里,想着等柳昙回来了一起吃。
另外一部分拿食盒装好,打算带给林嫣嫣姐弟。
正准备提着食盒去找林嫣嫣,却不想园子里来了人。
“表姑娘,这是公子让我带给您的。”来人是林卿柏的随从。
虞姝挽看向他手里那物,与她挂在身上的荷包一模一样,低头看了眼,发现身上早没了什么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