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其他两个弟子不服气,最后大家反目成仇?”朱明耀忍不住插了句话,心想这还真是经典的武侠小说桥段。林玄生苦笑道:“反目成仇不至于,不服气倒是真的,师祖在时他们还能忍耐,待师祖羽化,两人立刻下山扬长而去,自开一脉,接任掌门的二弟子几次前去苦苦劝说都是无用,只好暂时按下此事,等他们慢慢回心转意。”
“当时正是后金末年,天下动荡,外有列强环伺,虎视眈眈,内有朝廷贪腐暴虐,卖国求荣。我等修行之辈也难以独善其身,上至名门正宗下到民间法教无不投身其中,欲力挽天倾者有之,欲趁火打劫者亦有之。”
“那位二弟子率领茅山门下联合各派志同道合之士,外抗洋夷内斩妖人,抛头颅洒热血四处奔波,倥偬间已是数十载,等到共和国建立,天下初定,才稍有闲暇去寻找两位同门师兄弟。”
“这一找不打紧,那位大师兄也还罢了,只是依旧冷言冷语。而那位三师弟却是行踪飘忽,难觅踪迹,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竟然发现他已然走上了邪路……”
说到这里,林玄生面色黯然:“你也是知道的,数百年末法之世,任凭修行者如何天赋出众,勤修苦练也再难飞升。”
“而那位三师弟别出蹊径,不知从哪里得来了秘法,居然收集了无数生魂祭炼成一件邪道至宝,打算与自己融为一体,化为虚空鬼神长生不死,进而谋求超脱天外。”
听到这里,朱明耀心下已经有了七八分猜测。
他听林玄生接着说道:
“那位掌门见状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毕竟这师弟已经谋害了成百上千的无辜之人,无论依着茅山门规还是国家律法,都是罪无可恕,他纵然难舍同门之情也要出手清理门户……”
“一番恶战之下,这位师弟身死道消,其门下手上有血债的弟子也被一同诛除,唯有一个小徒孙未曾作恶,那位掌门本来打算将他带回茅山好生教导,可他心中一丝怨气难平,执意不肯,只愿浪迹江湖,后来打听到这人背井离乡东渡北美,到现在已有七十余年了。”
“所以,那个小徒孙就是我师傅?”朱明耀轻声问道。
“不错,而那位斩杀他师祖师傅的那位掌门俗家姓林,名九玄,也就是我的先父,当年我曾随行在父亲身边,亲身见证了这段恩怨。
死去的那位三师弟姓何,是我的师叔,算起来你师傅是我的师侄,他名字中的守忠二字,是东渡联邦之后自己改的,意为谨守师门之忠义也。”
朱明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张守忠曾亲眼见到自己的师祖师傅死在面前。
即使明知道他们罪有应得,也不可能转眼抛弃授艺之恩,当做若无其事,另投他人,怪不得他平时谈到具体师承时都是含糊带过。
林玄生谓叹道:“我父亲早年与外敌列强邪魔妖人多有交锋,身上留下了不少暗伤,他那一代的道门前辈,大多都是如此,在将何师叔清理门户后没多久他便坐化了。”
“几十年乱世风雨,各宗各派都是人丁凋零,蒙众位同门不弃推举,我便厚颜执掌茅山至今。”
“我接任掌门后,四处奔走,想要收拢各支脉回归本山以重振门户。
大师伯那里,临终前好歹放下了恩怨,答应他那一支回归本宗,你师傅这里我以前也来过两次,只是他一直心结未解,不愿回来。”
“幸亏上次他生死关口走了一趟,看开了往事,答应跟我回去,咱们这一大家子,终于还是凑了个齐整。”
百年沧桑一语而过,道人清隽的脸上沉郁尽去,轻轻拍着大腿,语气转为振奋。
“您要给我的,难道就是……”朱明耀心思微动,试探着道。
“嘿嘿,伱个机灵鬼……走!去见识见识!”林玄生心情舒畅,笑骂着站起,引着他向竹林深处走去。
绿草如茵,鲜烂漫,两人在一座古朴殿阁前停下脚步。
大门无声洞开,白色石台上安放着一座三尺见方的纸扎宫殿。
纸屋制作的精美绝伦,朱墙碧瓦,玉柱金砖拼接着严丝合缝,又有亭台楼阁,奇异草,排列有序点缀其间,明明面积有限,一眼看上去,却觉得层层叠叠,望不到尽头。
如果只是如此,顶多称得上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但表面浮动的飘渺奇光,还是将其超凡脱俗的本质显露了出来。
只见无数细小符箓明灭闪烁,变化出众多奇特的景象,忽而仙气缭绕,凤舞鸾飞,似乎是天宫圣境;忽而佛光闪耀,龙象听经,似到了灵山须弥;时而又显现阴雾卷动,鬼影重重,尸山血海,战场杀伐,灯红酒绿,市井喧嚣……
唯一有些煞风景的是,这些影像好似磨损了多年的老录像带一样,演化之间模糊卡顿此起彼伏,再瞧着纸屋上那大大小小的开裂破洞,简直就是把“快要报废”这四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