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哈——”
端起咖啡杯凑到嘴边的林弦忽然手上动作一停,发出了奇怪的哼笑声,随后殷红的嘴唇轻轻碰了一下杯边溢满的浓缩咖啡,苦涩的味道顺着嘴唇的每一根血管蔓延,钻入温润的口腔里刺激味蕾和舌齿。
林年环抱着手躺在对坐的椅子上,整个人都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地盯着桌对面的那个曾经朝夕相处的女孩,看着她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黑色发丝,看着她棕色外套微微打卷的领口,看着她那根淡金色的项链单品,可无论怎么看,怎么去分辨,怎么去思考,他现在的眼中也只有一个人,脑海中也只能分辨出一件事。
在他面前坐着的人是林弦,货真价实的林弦,他终于找到了她,坐在了她的面前。
尼伯龙根8号线,世界树枝的投影,位于仕兰中学街对面的咖啡厅。
“有什么好事发生了吗?”从林弦入座开始便沉默,直到现在林年才说出了第一句话,为的是林弦忽然的奇怪哼笑,她好像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林年记得以前她边洗碗边发出这种哼笑,大概就是在偷偷侧眼看电视节目里的综艺秀,还经常因为分心打坏家里的碗碟,为原本就不富裕的小破家雪上加霜。虽然她事后在清扫碗碟碎片时也会露出沮丧和后悔的表情来,但下次她还是会这么做,然后重蹈覆辙。
“在想什么?”林弦抓到了林年问完问题走神的那一瞬,笑着问。
“现在是我在问你问题。”林年抬起声调,表情很冷漠,声音很坚硬,像是茅坑里的石头。
“噢。”林弦瘪了瘪嘴,每次被林年凶的时候她都会这样,做个不高兴的表情,但情绪却从来不会低潮。
印象里两人几乎没怎么吵过架,有过一两次吵得比较厉害的,但事后他们都默契地从来不提那些事情。互相包容和理解,这种相处模式,或许一些人几十年后才会学到,但在这对姐弟身上,如果不学会这个道理,他们便无法相依为命到长大。
“我笑,是因为我刚才看到了有趣的事情。”林弦回答了林年刚才的问题。
林年转头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咖啡厅,唯一的光源是落地窗户外照入的日光,使得咖啡厅处于一个明亮与昏暗的交接点,光与影互相沉淀在这个静谧的空间,一排排玻璃杯的影子藏在架子上更显得安静。
“我没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林年视线回到林弦身上说。
“那是因为你的权限还不够。”林弦解释。
“所以你的权限就足够了?在这个尼伯龙根里?”林年尖锐地问道。
“我么,还行吧,虽然不能大幅度地进行改写,但只是作为后台的一个看客,还是没有多大问题的,祂并没有限制我这方面的自由。”林弦点了点头回答。
林年听见她坦然自若地说出了“祂”这个代词,面皮轻微到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虽然中文语境里的“ta”可以代指很多个不同的字眼,可在如今的谈话里,这个“ta”只会指代一个人。
“所以叶列娜说的都是真的。”林年望着林弦轻声说。
“她的话,可以信一半,也只能信一半。”林弦叮嘱道,“不要认为这个世界上谁是伱可以完全相信的人,这个世界上你谁都不可能完全相信,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那么你离失望和背叛也就不远了。”
“那你呢?”林年盯着林弦问。
“我也一样。”林弦看着他说。
林年看着这个女人认真的眼眸,忽然有些累。
如果是别的人,他恐怕这个时候已经站起来推开椅子冷冷地留下一句,“那恐怕我们就没什么要谈的必要了。”然后要么直接离开,要么把刀架在对方的脖子上逼对方说出自己想要的信息。
可现在对面坐着的是她,他又怎么可能像那样做呢?就连坐在这里,和她面对面的交谈,都成为了他一度的奢望,现在终于拿到了这个机会,再怎么也得坐到最后一刻,问出他想知道的那些问题的答案。
“说说你刚才看到的有趣的事情。”林年低低叹了口气,重新打开话题。
“哦,没什么,就是正统的那个小姑娘翻车了。”林弦用银制的小勺子轻轻搅动着咖啡杯里的拉花,“李获月,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她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