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池晏等的都有点不耐烦了。
他原本以为天黑之前奥特利的人就能到,但现在太阳即将下山,只剩下一抹残阳,该来的人却还没有来。
魔族们也很不耐烦,他们一早收到了指令,这次的主力是人族士兵,他们只负责在边缘组织奥特利的人逃走,而且还不能杀,只能往回赶,现在魔族们潜伏在半人高的草地里,赶虫子都得小心翼翼,免得被人发现。
池晏跟没骨头一样靠在克莱斯特的身上,他打了哈欠,觉得奥特利的人再不来,他就要睡着了。
好在奥力特的强盗团没有让池晏等太久,在最后一抹阳光消失的时候,池晏终于听见了远处的脚步声,一千多个人一起行动,在平原是很难隐藏踪迹的,没有山川河流供他们躲避,遮掩他们的身形和响动。
池晏想象中的强盗团,应该是一群膀大腰圆,一拳能锤死一头牛的壮男,然而等那群人走近,池晏能看到身影以后才发现,除了前面骑马的穿着盔甲,看起来还算魁梧以外,后面的“强盗”就和他刚到斯德丁时城里的平民没有区别。
现在他们还有一股精神气撑着,显得没那么孱弱颓丧。
但身形是骗不了人的,“强盗们”拿着不锋利的武器,佝偻着腰,跟在骑着马的头头们身后,只有一双双眼睛,像饿狼般注视着前方。
他们已经认定,只要打下斯德丁,他们就能过上幸福的日子。
而所有阻挠的人,就是他们的敌人。
魔族们在前方跃跃欲动,人族士兵们在后头紧张得要命。
虽然训练了一段时间,但士兵们依旧没有自己已经是士兵的自觉,他们内心深处,还是把自己当成平民。
克莱斯特对池晏说:“这次正好给刀开锋。”
上了战场,就只有敌我,就要抛弃人性,一旦人性占了上风,觉得对方跟自己一样是人,一样有家庭有亲人在后方等待,那么谁心软,谁动摇,谁就先输。
而输的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只是现在有魔族垫底,人族士兵们相对安全。
池晏心里很清楚,他点点头:“投降的不杀。”
奥特利的人踏上攻击范围的那一刻,埋伏在后方的阿奇尔一声爆喝,身先士卒地冲了过去,他们埋伏只能趴在地上,因此没有一个人能骑马,大约是因为阿奇尔的队伍已经被阿奇尔训疯了,没有一个人迟疑,跟在阿奇尔身后,爬起来就冲。
阿奇尔双手拿刀,整支队伍向一把利刃,直|插敌方阵营。
先锋队不会拿盾牌,也不会考虑自保,他们要做的就是在一瞬间给敌人最残忍的打击。
“强盗们”大约也是做好了准备的,他们有一队骑兵,虽然不过十几个人,十几匹马,但在阿奇尔他们冲过去的时候,骑兵第一时间移到后方。
阿奇尔的长刀砍向挡在他身前的人,那人原本就佝偻的身体倒了下去,但阿奇尔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就挥刀向后面的人,他的衣服被鲜血染红,在这星光璀璨的夜里宛如穿了一身黑衣。
没有阳光,鲜血就是黑的。
阿奇尔的身边有他训出来的兵,士兵们第一次上战场,他们举着刀,却不敢向人挥下。
因为这些人不像他们印象里凶残可怕的强盗,而是瘦弱的平民。
一个士兵动摇了,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同伴,就在这一刻,一把破烂的刀刺穿了他的腹部。
拿着刀的是个男孩,他甚至没有士兵的肩膀高。
下一秒,他的同伴就一刀划破了男孩的脖子。
士兵低下头,看着插在自己腹部的那把刀,他看着鲜血从伤口流下,却并没有觉得疼,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昨天他还在训练,还在被阿奇尔骂,怎么现在,他就要死了呢?
阿奇尔怒吼道:“安迪!”
安迪迷茫的看过去,原来教官记得他的名字啊……
安迪缓缓地坐到了地上,他忽然没了力气,只觉得累。
为什么要有战争呢?
他只是想好好活着,养活自己的家人,每天能吃一顿饱饭,娶了一个老婆,生几个孩子。
安迪感觉天旋地转,他觉得有点冷,也听不见厮杀声和阿奇尔的怒吼,他抱紧了自己,无神的看着前方。
天母真的存在吗?
如果存在的话,就让他下辈子出生在一个和平能吃饱饭的地方吧。
他不想杀人,他只想当个好人。
“安迪!”阿奇尔挡在安迪身前,“把他拖回去!”
阿奇尔身边的人从地上身上把刀拔|出来,喊道:“安迪死了!”
阿奇尔抿着唇,然后从嘴里吐了一口血唾沫:“跟我冲!”
士兵们跟在阿奇尔身后,他们终于在这个时候认识到了战争的残忍。
他们不杀敌人,敌人就会杀他们。
至于怜悯,要等他们胜利之后再谈。
其他教官带领的队伍也已经包抄了过去,他们把奥特利的人围在里面,奥特利的骑兵想从包围圈撕开一个裂口,穿着盔甲的骑兵们也知道冲不出去就是死,他们必须要奋力一搏。
池晏转头问克莱斯特:“要不,还是让魔族去吧。”
克莱斯特却摇头:“刀不见血,就称不上是刀,只是一块刀形状的铁而已。”
克莱斯特拍了拍池晏的头,他的声音很温柔,却也很冷:“你不可能每场战争都在,魔族也不可能永远庇护他们,他们不化身为刀,就只能任人宰割,甚至不如羔羊。”
“羔羊还有人愿意养着,而他们在敌人眼里,只会浪费食物。”
池晏抿着唇,他知道战争是无法避免的。
情况越是危机,大地越是贫瘠,资源的争夺就会越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