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将手中的折子放下,将注意力转移到小草所说的粮食问题。
小草的案桌前已经将今明两年消耗的粮食总数额测算了出来,旁边是徐江河最?新提交的代邑人?数,足足有十万余人?。
加上小芽提交上来的游民人?数,整个东女国?将近有十二万人?。
有了这十二万人?的基数,粮食的消耗量是很大的。
尤其经历过四五年的天旱,地力稀薄,粮食的收成?更?是暴跌,还好有红薯这些?作物保底,这几年才不至于动用库房里?的存粮。
涌入东女国?的人?越来越多,粮食是现下迫在?眉睫的一个重大问题。
“现将这批粮草送到草原上救急,科斯如今种植的红柳梭梭树已经初具规模,将其他的种子一并?下发给当地的游民种植。”
“这几日便从代邑百姓手中收购一些?牛犊马驹,还有官府养殖的牛羊马,全部带到草原上,租给那些?游民去畜牧。”
小草立即明白麦子是想让草原上的人?自食其力,通过畜牧来谋得生计,这样便能大大节省粮库的开支。
“这次派谁去?”
小草拟好了草案后?,抬头问了一句,便着手摁下面申建私营瓦窑的章。
“我俩去,正好草原缺水,先试试这些?草料种子的耐不耐旱。”
麦子说完这句话,小草的眉目明显舒展了些?。
自从宣布东女国?成?立后?,麦子因去岁的砸伤还需调养身体,作为?辅政大人?的她,忙得都快变成?了一头骡子。
这次去草原,别?的不说,至少这些?摁章的活计终于有人?接手了。
十日后?,麦子小草赶着浩浩荡荡的羊堆马驹,踏上了前往草原的路程。
独留朱朱黎和柳雅两人?在?代邑相依为?命,还好有靠谱的池瑶槐花偶尔能帮把手。
即使如此,朱朱黎也暗下了决心,下次绝对跟上陛下和大人?的步伐,让柳雅大人?一人?焦头烂额去,全然不顾往昔的交情。
代邑官衙处,众位官员目瞪口呆地看着主?位上的空位,新帝这是刚上任,就跑路了,而且还是带着重臣跑路。
此时的麦子和小草,已经惬意地躺在?马车上,一口烧鸭,一口茶汤,还时不时地盯着前方的小羊羔子出神。
原来的荒漠也大变了样,时不时就能看到红柳树移栽在?大路两边,下面还有标牌,刻上了一长串汉文。
矮树灌木扎根在?这片荒漠上,在?春季里?生出了一些?为?数不多的绿意,这里?的植株大多还是和荒漠一样的土黄色。
漫漫黄沙里?,随风翻滚的野草团侵袭了这片领地,后?面跟着不少穿着藏衣立领的孩童追逐,沙道的一边被捆了不少这种草团。
“风滚草。”
麦子看着这些?堆积起来的草团,一眼便认出了这种植株。
“这能吃吗?”
小草开口第一句,便想到了吃食上面去,毕竟麦子对植物这些?东西?向来上心,不管是见过还是没见过的,最?终都没能逃得了两人?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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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子摇了摇头, 这种风滚草只是长得像现世的猪毛草,其细枝处长着毛刺,带着微弱的毒素, 只能用?做柴火。
只见远处一些小孩抓起风滚草, 就塞入了背篓里,不知?要用?来作何用?途。
小草听到这些草笼子有毒, 立即招手将远处收集风滚草的孩童叫过来。
结果阿亚朵刚带着人过去, 那片的孩童便做鸟散状,一窝蜂地就没?了影, 远远地观望着她们?。
忙活了半天, 最?终也只有五个小萝卜头齐刷刷的来到了她们?跟前?。
红扑扑的脸蛋,黄褐色的皮肤,头发枯黄带着微微的卷毛,身上穿着厚厚的黑棉衣, 这应该是三年前?刚迁居过来的金巴达三族的子嗣。
几个小孩互相看了一眼,推推搡搡间, 看起来极为别扭。
直到其中一个较为壮硕的小男孩伸出手中的草束子, 微微低着头, 不敢看麦子小草两?人, 小声说道:“大人, 你们?要这个吗?”
麦子听到男孩的话, 微微挑眉:“为何要给我们?这个?”
难道这条路上, 有代邑的人恃强凌弱, 欺负这片的孩童,不然这些小童为何见到她们?, 第一件事就是主动上交他们?辛辛苦苦采来的风滚草。
麦子不免往最?坏的地方响去了,毕竟代邑和寒衣族, 最?大的问?题便是种族冲突。
其中一个扎着辫子的女童抬头极速看了一眼麦子小草两?人,往旁边一个女孩的身边靠了靠,耳朵上也蒙上一层薄红,似乎是紧张害怕的情绪。
麦子正以为事情如她所想那样?时?,一个嘹亮的声音从孩子堆中冒出来,推翻了麦子的臆测。
“刚刚大人们?一直盯着我们?背篓中的绿梢梢草,肯定是对这个草感兴趣。我们?家的长辈说了,只要是从代邑来的客人,我们?金巴达人要好好招待。
“大人你们?若是想要这个草,我们?还有很?多?。”
听到是这个缘故,麦子才放下心来,将目光放到了刚刚说话的孩童上,正是那扎辫子的小女童依靠的女孩。
年纪有七八岁,个子高高的,脖子上还带着一块拇指大的圆玉牌,双眼清亮,透着一股伶俐劲。
既然知?道不是有人占着代邑人的身份为非作歹,麦子便没?有深究,转而问?起这些孩童采风滚草的用?途。
说话的依旧是这个带着圆玉牌的小女孩,俨然是这五个孩子里的主心骨,“这个绿梢梢草吗?我们?用?来喂牛羊的。”
听到这样?的回复,麦子皱了皱眉,这风滚草牛羊吃了,一样?也会中毒,得知?只是喂了小半月,麦子立即叫人找来负责这片荒漠的官员。
半个时?辰后?,跑过来一个满头羊尾辫的中年老汉,瘦削的身子,两?颊凹陷,身上也带着一块小玉牌,和刚刚的女孩圆玉牌上的图案有些相似。
“陛下,老臣乃红沙荒漠红木区的管事,巴莫木。”
巴莫木佝偻着身子,将头深深低下,向麦子拱着手,头也不曾抬起。
很?明显,这个叫做巴莫木对她们?明显有些惧怕。
旁边小孩吃着馍饼,看到他们?的区管事过来之后?,称面前?两?位大人为陛下,原本害怕的神?色也消失不见了,立即激动地站起来。
这么明显的举动,一下便引起了巴莫木的注意,男子脸色瞬间就变得阴沉严肃起来:
“阿沅,你们?怎么在这?”
巴莫木的眼神?瞟到旁边几个孩童后?面,定睛一看,其中一个还真是他的表侄女,瞬间揪起了心,莫不是小孩冲撞了君上,这可怎么交代。
阿沅正是刚刚那个带着圆玉牌,浑身伶俐劲的女娃,看着巴莫木表叔立马变得凶狠的表情,阿沅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另外几个小孩更是害怕地往后?缩了缩,壮硕的小男孩一下子就跳到了阿沅身后?。
只是阿沅稍显瘦小的身躯,实在挡不住这个男孩的胖身子,整个场面倒显得有几分滑稽出来。
小草出言,才缓和了现场的气氛,“是我们?有事相问?,才将她们?叫过来的,这几个都?是金巴达家族的娃娃吧,还是有几分金岩土司的胆气。”
这次出行,她们?不仅带了精兵几千,还有这么多?羊堆马匹。
方才还在采风滚草的孩童,见到这么多?汉人军马,片刻间就跑没?影了,也就这几个娃娃愿意过来。
“那就好,那就好。”
巴莫木嘀咕了两?句,这才缓和了脸上的表情,只要不是犯了上就好。
阿沅的父母双亡,若是阿沅也因此出了事,他怎么对得起阿哥阿嫂。
不过君上和辅政大人,瞧着还真如传言中的温和,没?有那些王室的架子。
巴莫木不免想起了早年间发生在巴莫家的大事。
昔年周国的一个昌平郡主嫁来寒衣国,将几个城邦闹得天翻地覆,阿沅的阿爹阿姆就是在科斯冲撞了昌平郡主,才丢了性命。
至此,他便对宗族王室的人蒙上了一层偏见,同时?交杂着他都?未曾察觉的几分惧意。
解释清楚后?,麦子便问?起了巴莫木风滚草的事情。
只是旁边那个伶俐的小丫头听到她们?的身份,双眼亮晶晶的,灼热的视线一刻也没?从她们?身上下来。
麦子将风滚草的毒素一事告知?巴莫木以后?,麦子转头望向这个名叫阿沅的女孩时?,巴莫木的惊呼也顺时?响了起来:
“难怪最?近区里牛羊病了不少,原是这个缘故,还好是混着草料吃的!我得赶快去通知?族里人,还得传报给其他区的游民。”
巴莫木风风火火地来,走得时?候,连帽子上的毛毡都?刮蹭掉了也没?注意。
阿沅见叔父无心顾及自?己,立马趁着距离近,飞奔过来,紧张地说道:
“陛下大人,我可不可以和你们?一起去河西,我的妹妹还在河西,我想去找她。”
阿沅的脸上装满了希翼的神?色,双眼澄澈,似乎是害怕麦子不会带上她,眼里急出了一些泪花,手中的馍饼也被阿沅紧紧捏着,掉了些碎渣在衣襟上。
刚刚和巴莫木提及这个阿沅的小女孩时?,麦子基本清楚了这个女孩的身世,至于阿沅口中所说的妹妹,巴莫木却是没?有提及。
麦子正头疼时?,旁边阿沅的伙伴们?也屁颠屁颠跑过来,另外一个女童的耳根子染得更红了些,磕磕绊绊地替阿沅说话:
“陛下,阿沅的妹妹在河西丢了,阿沅天天念叨着,就带阿沅去吧。”
见麦子沉疑,小草破天荒地主动答应道:“不妨阿沅先歇在这,等巴莫木回来,再让阿亚朵去问?问?其中的事。”
几个小娃娃瞬间开?心起来,一边疯跑一边啃着手里的馍饼。
等到夜色渐起时?,另外几个孩童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个叫阿沅的女孩。
其中那个害羞的女童临走之前?,还特别对阿沅打气道:“阿沅你放心,陛下和大人一定会帮你找到小妹妹的。”
小草将旁边的军帐收拾了一番后?,带着阿沅进去歇息。
这个叫阿沅的女孩明显很?兴奋,问?着代邑城中的各种新鲜事,直到半夜,小草才从阿沅的军帐中走出来。
听到里面微弱的鼾声,麦子知?道里面的阿沅已经睡着了,刚想开?口问?。
小草就主动提起了缘由,“看到阿沅这么紧张她的妹妹,我就不免想起了矿洞那次。”
矿洞?麦子突然明白了小草说得何事。
这都?是几年前?发生的事了,没?想到小草记得这么深。
“那次去探矿,朱朱黎和你一起被埋在了下面,那些日子我就想过无数次,若是你不在了,我一个人怎么办,还有代邑的百姓,大家都?靠着你。”
小草的神?情带着些许感伤,或是想到了上次爆炸一事。
若是她不在那里,或许那根柱子就直直地砸向了麦子,若是没?人能拉麦子一把,她就再也见不到麦子了。
“若是有一天,你也不见了,我应当也和阿沅一样?,整天都?想着去找这个人。”
麦子听完小草的话,也明白了为何小草连事情的始末都?未查清,就要去帮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孩。
不知?不觉中,她跟小草已经经历过这么多?险象环生的事。
天色蒙蒙亮,车队慢慢在荒漠中前?行,阿沅坐在一头羊犊身上,驾轻就熟地替卫兵们?赶着小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