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还有些凉意,所以呈上的酒是暖过的。
何青圆在季家诗会上初试酒味,有些馋,又没什么酒量,才饮了几杯,就鼻尖点粉了。
何迁文坐在上首,董寻舟哪里敢明目张胆地盯着看,不过何青圆就坐在他对面,来去总能瞥见。
‘很有地利!’董寻舟在心里快乐地想着,就听何迁文饶有兴致地问:“是吗?竟是季四、季六加上季随风三人的眼珠子,都比不得季悟非一人来得准?”
“嗯,不过忆之是根据颜料辨别出来的真伪,他毕竟管着季家的颜料生意,烂熟于心了。”何霆昭说着,夹起一薄片的蜜炙猪肉放进口中,猪肉是连皮带肥瘦的,被烤得黏糯香软,很是下饭。
“既如此,也很有说服力,那三人如何不听他的,偏要你们两个外人去了才肯认?”何迁文又问。
何霆昭正塞了一口肉,不好说话,董寻舟接了话道:“我瞧着他们是不太懂颜料上的说头,又与那季公子顶真惯了,季公子瞧着好脾气,其实也有几分顽,只看他们笑话罢了。他们一味揪着几个印章说错不了,偏我瞧过邱大家几副真迹,知道他那方私印是缺了一角的,因他自己也是跛足,觉得画如其人,有缺有憾,恰如其分,就一直用着了。”
何青圆唇角微微翘着,将那个‘顽’字在口中嚼了许多遍,觉得董寻舟很有几分看人的眼力。
待到了婚礼那一日,何青圆觉得自己刚躺下就被秦妈妈喊起来了。
“太,太早了吧。”何青圆晕头转向地在浣秋、浮夏、秦妈妈之间晃来晃去,一件件穿上了衣裳,添上了妆点。
“我又不是新娘。”她坐在镜前捧着脸,一点一点脑袋,可浮夏在替她挽发,扯住了一缕,疼得何青圆清醒了几分。
“哪有这个时辰起的新娘子?新娘子后半夜就起了。”
秦妈妈笑着张开一件银红的薄袄在何青圆身上一拢,浮夏松开挂耳坠的手,落在一串珊瑚流苏在她耳畔摇动。
这样一来,何青圆瓷白动人的面孔便有了一丝红绯娇媚的气色。
“咱们姑娘真是好看。”秦妈妈怎么看怎么满意。
“我今日还要做什么吗?”何青圆迷迷糊糊地问,“阿娘只叫我等嫂嫂到了,若阿兄还在前头待客,陪她说说话就是了。”
“是,旁的没什么叫姑娘忙的,自有喜娘会安排的。”秦妈妈替她抿着扣子,束带子,笑道:“只是今日热闹,人来人往,姑娘也要露个面才是,若是起晚了,少不得有人问,‘咱家二姑娘呢’难道要人答,‘还赖在床上困觉’总归是不好听吧?”
何青圆闷闷地笑,道:“阿姐呢?”
“大姑娘今日也要帮着主事,肯定是早就起了。”秦妈妈说着就见何青圆对镜子照,在妆匣里挑了一阵,拣出黄氏这回新赠给她的一对银掐丝的蝴蝶掩鬓,在发髻上一边比划一边说:“压一压这满头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