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叫‘厂二代’?”
佳雯一听,可不是吗?正宗的家具厂小公子。只不过,“厂二代”和“小公子”怎么听都不像好词,她看一眼梁昳,两人齐齐笑出声来。
笑完,她怕梁昳误会对方,又补充道:“我同学这个人吧,虽然看上去吊儿郎当的,但绝对靠谱。上学时就仗义又重感情,直到现在,班里谁遇到了麻烦或者有什么困难,只要找到他,没二话,帮到底。”
“听起来是个叱咤风云的大哥啊!”
“你别说,还真是。”佳雯想起学生时代,“上学那会儿我不是年纪小吗?免不了被别班的大个子欺负,他知道了一准帮我出头。现在他侄子在我们学校,我能照顾一下就照顾一下,也算投桃报李了。”
“行,你跟对方约时间吧,我跟孩子见个面、试一节课。”梁昳老实说,她正发愁钱的事,就有人来雪中送炭,她求之不得。想着既欠佳雯钱,又欠她人情,梁昳举着奶茶敬她。
“这么隆重干嘛!搬了家请我去玩呀,正好把物理老师带来给你看看。”
梁昳一听,两只胳膊一靠比出一个叉来:“拒绝!”
“为什么?”
“我在家只想轻轻松松 自自在在的,不想正襟危坐地招待一个陌生人。”梁昳完全不能接受自己在家假笑一整天,“除非是你明天就结婚的丈夫。”
“你才明天结婚呢!”佳雯驳她,想着她俩聚一起肯定很多私房话说,带个男人确实不方便,“反正到时候我得送个大件,让你每天一看到就能想起我。”
“等我规划一下,一定挑个最贵的让你买。”
“好,我等着看能有多贵。”佳雯笑,举起奶茶,“终于有家啦!来来来,碰一个!”
梁昳也笑,一脸的满足与快乐:“干杯!”
第09章 落日第三十八秒
佳雯当晚就转了十万块到梁昳的账户上,梁昳把所有钱归拢后,联系了王姐。王姐给她发了一张流程图,从交定金、付首付、办贷款等所有流程都一应俱全,包括每一道程序需要的资料、证明和手续。
梁昳没经验,以为要等对方回国才能有进展,结果对方早在出国前便签了授权书给中介,交由他们办理。兴许是即将拥有属于自己的小家的兴奋感太强烈,梁昳排练再累,只要王姐通知她办手续,她都乐颠颠地过去,有时是趁上午无排练安排的时间,有时是在午休的空档。总之,这段时间被王姐领着陪着一步一步操作下来,即便是完成一道道稍显繁琐的手续时,梁昳也不觉得难捱。
这天办妥贷款手续从银行出来,王姐跟梁昳交代后续事宜:“等贷款下来,就能把钥匙给你了。”
梁昳早盼着这一天,闻言顿时觉得有了盼头,开开心心地说“好”。
从满是冷气的银行走出来,王姐的鼻尖染上了薄薄一层汗,她浑然不觉,笑一笑,道:“应该不会耽误你在下个月底之前搬家。”
下个月底,10 月 31 日,是梁昳租房合同到期的日子。
梁昳才发现王姐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毫无预兆的,鼻头有一点发酸,感激道:“王姐,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这是我的工作嘛。”王姐还是一如往常“本该如此”的语气,提醒她这几天可以开始物色家具家电了。
打工人在城市生存,除了拼搏的热血,更多的是干一份工作挣一份工钱的自觉。梁昳不例外,她从小学竹笛,自考进遥城音乐学院到毕业进民乐团,她没有成为享誉国内外竹笛大师的野心与干劲,有的只是一步一脚印学好专业、做好当下的一点本能和自觉。当大幕拉开、指挥手势一起,演奏一旦开始,面对台下的听众,本着尽心尽力的态度在自己的位置准确无误地吹奏每一个音符,不给每一次演出留遗憾,也不辜负买票进场的观众,这就是她的本职工作。
保持练习、不荒废专业,排练和演出不迟到早退、认真对待,那些应该做的,她会负责任地做好,该得到的,她会努力去争取,不该有的也绝不强求,这是梁昳的工作态度。如果希望她额外付出更多的热忱,她没有把握自己能做到。正因为自己做不到,她才会更加懂得王姐的真心,也珍惜她给予自己的善意。
梁昳跟佳雯闲聊时说起,总觉得买房的经历太过顺心顺利,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佳雯笑她被无良房东坑出了后遗症,“有不近人情的房东,自然就有充满人情味的房主和值得信赖的中介”。
面对王姐,就算她再三强调自己所作所为完全是工作使然,梁昳仍然生出“无以为报”的感觉,挽住她,真诚道:“以后有同事、朋友想买房子,我一定第一个推荐你。”
王姐明显愣了一下。
她记得梁昳第一次走进中介公司的时候,看起来冷冷的,好几个年轻中介看见她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都打退堂鼓,推搡着不肯上前。王姐比他们资历深,各式各样的客户都见过,她奉行“只要走进店里就不会是没需求的人”,主动上前跟梁昳交谈,从陌生到熟悉,两人也成就了一段良好的关系。即便相熟多年,王姐从未听梁昳说过“介绍客户”之类的客套话,而此刻,也许结束这单生意,她们之间服务与被服务的关系也将结束,梁昳说出了那句她从来没有说过的话。
但王姐知道,这绝不是敷衍。她再清楚不过,梁昳不是看起来冷硬又不近人情的客户,她的心善良又柔软,从来最重感情,不会掺一丝虚情假意。
王姐看着站在面前的梁昳,知道自己以真心换来了她的真心,朗声笑起来:“好啊!”
跟王姐道别后,梁昳坐地铁前往第九中学。她跟佳雯约在午休时跟学生见面,正好错开学校上课和乐团排练的时间。
学校门口那家奶茶店似乎已经招到了兼职工,梁昳看到门口的招聘启事被撤下了,柜台里忙碌的身影多了一个。午休时间,不少学生出来买奶茶和小吃打牙祭,店里忙得不可开交。好在多数学生买了便走,空出了店里的座位。梁昳穿过门口叽叽喳喳的人群,寻了最靠里的小圆桌坐下,手机下单付款,等待叫号。
与此同时,一辆车停在离校门不远处,周景元坐在车里等林佳雯和周意乔。原本该是大哥大嫂陪同孩子见老师的,因为两个人在厂里忙,暂时脱不开身,差事落到了正好来市区巡店的周景元身上。
“三、二、一……三、二、一……三、二、一……”
周景元从小有个怪癖,等待的时候喜欢数数,不同于其他人从“一”开始慢慢往上加数的数法,他喜欢倒数“三二一”,好像这样时间过得快一点。
在他望着校门口,不知道数第几遍“三二一”的时候,手机“嘀嘀嘀”三声连续的轻响,打断了他的倒数。
是余田发来的微信消息——
第一条是一串数字;
第二条是文字:“问了段小静的五婶,这是那位梁老师打给她的号码。”
第三条是:“景哥,你找她做什么?”
周景元回复:“找她问点事。”
余田又发过来一条消息:“你怎么没早点叫我去问五婶?”
周景元想骂,可骂余田不就间接承认自己脑子短路没早问对人吗?他懒得再回,盯着号码看了几秒,切到通话记录去翻,很快找到那天晚上拨出的号码。果然不出他所料,大部分数字都是对的,独独乱了后两位。
周景元哼笑一下,一时不知该埋怨自己太蠢还是那位梁小姐太过小心谨慎,想也没想,回到微信页面,手指触到那串数字,第一时间点击了“呼叫号码”。
短暂空白的几秒后,听筒里传来规律又熟悉的“嘟——”声,随即,电话被接通。伴随着“喂?哪位?”的问询,他听到了不甚清晰又嘈杂的人声。
他轻轻笑了笑,问:“你是在农贸市场吗?”
“你哪位?”对方显然没认出他,重复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