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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苦涩表白过后,林纽芬在夫君灵前自尽身亡。苍白的身影宛如残花,随风飘零。
掌声如春雷乍响,震动苍穹。
只有晋容一动不动,怔怔看着合拢的幕布,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淌下来,被他用手背悄悄抹去。
寂川上台谢了三回幕,每一回眼神都直端端地向前看,穿过偌大的戏院,穿过喧哗人潮,静静落在他脸上。
他这一生不算长,却也经历了不少事。大清的没落与衰亡,民国的繁华与腐朽,刚好在时光的变迁里,和许寂川纠葛一场。
耀眼灯光映照着台上素白的衣裳。纵然今夜去死,大约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只可惜他昨夜小院繁花的梦,到底只能是好梦一场。
警察局的礼堂金碧辉煌,挤满了西装革履的先生和穿金戴银的太太。像这样的聚会,正是名流们进行社交的绝好时机。
周太太举着红酒杯正跟人说笑,远远见到他们,走过来招呼:“金先生这才来上海几天,怎么说走就要走了?”一边拉住海秋的手。“金太太你也是,说走就走,我心里头还怪舍不得。”
海秋亲昵地挽住周太太。“我才舍不得你们呢!将来去了法国,远山远水的,都不知道跟谁打牌去。”
“金太太这么好的人缘,还怕找不到牌搭子?”周太太举起杯子。“来,姐姐敬你一杯,祝你一路顺风,手气长红。”
刚跟周太太碰了杯,转头就遇到方敬雯。
方敬雯却没摆什么好脸色,悄悄将海秋拉到一旁。走前,海秋将自己的手提包递给晋容,静静看他一眼。
“绿岛饭店那天的事,我听敬亭说了。想不到金先生看起来老老实实的,肚子多的是小心思。”方敬雯靠在海秋耳边说。
“他跟许老板见面的事情,多亏了雯姐姐提醒我。”
“我也是刚好听到敬亭讲电话。等你们去了法国,千万把他看紧些。”方敬雯叮嘱。
海秋拉着方敬雯的手,叹了口气。“我来上海这么久,只有雯姐姐是真心实意对我好。”
方敬雯也感慨。“我只是心疼你。只盼将来我自己遇上没落的那一天,也有个人来心疼我就好了。”
海秋笑着举起杯子。“雯姐姐说的什么话。亡国的变数,几百年也就这么一遭,咱们有生之年是再不会遇上了。”
“话可不能说死了。人生的变数这么多,谁又说得清楚呢?”方敬雯一边说,一边轻轻跟她碰了杯。“妹妹一路顺风,平平安安。”
“感谢大家前来捧场。”方敬亭出现在礼堂正中。他一开口,喧哗的会场旋即安静下来。“《一缕麻》是我第一次尝试创作京剧,很荣幸能得到许寂川先生认可和出演,让这出戏最终呈现在大家眼前。”
礼堂中一时掌声雷动。许寂川立在方敬亭身旁,向着四面鞠躬致谢。
晋容站在礼堂的角落里,跟着身边的人鼓掌,眼睛却盯着墙上的挂钟。
秒针一格一格地往前走,片刻不息。
“这出戏能顺利出演,也要感谢其他演员和乐师的辛苦付出,富贵戏院冯老板的鼎力支持,还有在座诸位……”方敬亭正在侃侃而谈,忽然一声巨响,整个礼堂忽然陷入黑暗。
“怎么回事?”
“怎么会然停电了?”
人群纷纷发出不安的质问,方敬亭的演讲也停了下来。
晋容无暇关注他们的反应,闪身走进东北方向的走廊,一边小心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加快了脚步。
走廊尽头的门牌上写着档案室三一二。确认周围没有任何危险之后,他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关好了门,他才从海秋的包里拿出小型手电。细细的光束划破黑暗,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十几个麻布袋。
他走上去,解开其中一个麻布袋的绳子,里头竟然装满了从医科学校没收的文字资料。有教材,有账本,有学生笔记……满满十几个布袋里,全部都是写满字的各种纸张。而那一份要命的名单,就栖身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