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没有回答,他端正地悬在半空中,站成了一条肃穆的影子,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可程潜就是觉得,这人身上仿佛有种准备献祭似的平静与凛然。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前辈,你……是不是就是北冥君?”
“北冥?”黑影轻轻地笑了一声,低声道,“何人配冠北冥之名?那都是鼠目寸光的凡人们妄自尊大罢了。”
程潜忍不住将他这句话在心里转了几圈,分析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这是承认了。
可是“北冥君”不是传说中最大的魔头吗?怎么会附在一块木牌上呢?
他又究竟是附在了那块平安无事牌上,还是附在了师父的符咒中呢?
难道师父刻的符咒既不是引水的,也不是引雷的,引的是大魔头?
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符咒吗?
这些事程潜都是两眼一摸黑,他这才发现自己对修真界的事知之甚少,什么都不明白,对眼前一切不可思议也都无从猜测。
一路有这黑乎乎的北冥君保驾护航,大小妖物们不是根本看不见他们,就是望风而逃——想来方才他们几个大战耗子精和猞猁精的“惊险”情景,大概被这位大能视为了“小孩跟小猫小耗子打架”,根本没打算出手管。
说不定在这位前辈眼里,那吓得李筠腿肚子转筋的大耗子精和真正的耗子没什么区别。
临仙台是一个人为的祭台,不知谁建的,位于妖谷谷底最深处,突兀地凸了出来。
临仙台上空荡荡的,群妖不能近,可围着它的一圈谷地眼下却已经成了个修罗场。
严争鸣他们已经在镜照谷里看见过了这般情景,多少有了些心理准备,韩渊却惊呆了。
直到此时,韩渊才意识到自己闯了个什么地方,师兄们又是为了他进了一个多么危险的境地。他能活到现在,完全就是因为群妖谷中大妖们都在忙着自相残杀,没工夫管他!
这时,李筠手中的木牌蓦地裂开,符咒上流过一层浅淡的光辉后,归于了死寂,一身黑雾的北冥君蓦地脱离了木牌的束缚,整个人的形象也清晰了起来,只见这是个身着乌黑长袍的瘦高男子,袍袖在风中猎猎如鸦羽,一双惨白修长的手露在外面,指间还能勉强看见一枚样式古朴的戒指。
唯有脸看不清,他的脸藏在黑雾中,只露出了一个下巴,那是同手如出一辙的苍白颜色。
程潜莫名地从他身上感觉到了某种说不清楚的亲切感,可是还没等他看分明,那男人身上突然有灼眼的金光划过,下一刻,他化成了一团黑雾,头也不回地冲向了山谷,只留下了一句轻轻的“尽快回去”,便再不见了踪影。
程潜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不会再回来了。
“我知道了!”精通各种旁门左道的李筠突然开口道,“我知道了!他身上的金光就是暗符!”
连严争鸣都有些出神,轻声道:“流水烟云皆能为暗符,但是……也可以刻在人身上吗?”
“那肯定不是人,”李筠斩钉截铁地道,“是魂魄,我看见过有一本奇闻异志上记载过,以前有一个魔修大能是符咒高手,能在人的三魂七魄上刻录看不见的暗符,他在很多人的魂魄上落下了暗符,让这些人生生世世都无法摆脱他的驱使,北冥君肯定也有这样的手段……”
“李筠,”严争鸣终于回过神来,眼角瞥见韩渊和程潜正屏息凝神地听魔修的事,立刻喝止住他,“闭嘴——我们走。”
整个临仙台及其谷地全都被黑雾笼罩,黑雾将这杀戮丛之地与周遭隔离了,他们几个站在一侧的山顶,发现方才的喊杀声与血腥味居然一点也感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