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1 / 1)

展慎之没有回答乔抒白的问题,乔抒白安静了一会儿,忽然说:“展哥,我有一个想法。”

他说自己今天看梅蜜的生活照,发现梅蜜和失踪的几个女郎,都很喜欢穿平常的女孩子不太敢穿的一种紧身吊带,画浓妆。

他把手机拿出来,翻出他偷拍的梅蜜简历照片,让监视仪照到手机,给展慎之看:“就是这样的吊带。”

他又翻出了几张失踪女郎咪咪的照片。

咪咪的照片好像是乔抒白自己拍的,在天幕造出的夕阳里,光线很昏暗。

咪咪的头发扎起来,画了蓝色的眼影,脸上有许多亮片,穿着黑色的吊带抽烟,红唇吐出雾气,对着镜头笑。她身边有另一个女郎,展慎之认得,叫做金金。

展慎之突然之间想,乔抒白和她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不顾危险,也要找她?是隐藏了什么没有告诉他吗?

但又立刻强迫自己把思绪转回了案件:“是不常见。”

“对不对?”乔抒白拉长语调,像自言自语似的,而且好端端犹豫起来,“展哥……我……其实……”

他十分拖拉,嘟哝了好一阵才进入重点:“我其实今天买了吊带,我想试试注册那个软件。”

“……”纵使展慎之见多识广,也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也可以化个浓妆,”乔抒白把最难开口的部分说出来,后面的话便顺了许多,开始解释自己的想法,“摩区这么多人,谁认得出我呢?就算没有吸引到那个人,我也没有损失。我想试试看呢。”

他听上去已经下定了决心。

展慎之还没能说什么,乔抒白的手机响了,金金说路淳在找他,他马上溜回后台,不再和展慎之聊天。

展慎之盯着监视器看了几分钟,久违地决定回一趟上都会区。

他回到杨校长的实验室,实验室里没人,非常安静,他在资料检索区翻阅着摩区的重大罪案信息。许多案件都调查得并不仔细,给出粗糙的结果,只等时间扬尘,将新闻盖成旧闻,沉进泥里。

不知为什么,到了十点钟,展慎之变得有些心浮气躁。

他到休息室冲了个澡,坐在单人床上,打开监视器,画面转接的那几秒,他觉得自己右眼上方的血管突突地跳了起来。

监视器拍到一面不大的折叠镜,镜中乔抒白在化妆。他待在私人影厅的房间里,灯光开到最亮,还是很暗。

乔抒白的眼睛很大,画了眼线,瞪着镜子,一副认真的模样,拿着红色的唇膏,涂在自己的嘴唇上,好像有一种必须去做的决心。

他涂唇膏的技术有些太过于好了,以前给那个失踪的女郎涂过?

身材矮小,性格软弱,时时在俱乐部被人欺负的乔抒白也能找女朋友?

乔抒白涂完了唇膏,好像觉得挺满意的,将扎起的头发放下,镜子往后拿了拿,照出自己的上半身。

他可能穿了女孩子的内衣,胸口鼓起来一些,黑色的细肩带挂在他瘦削苍白的肩膀上。展慎之觉得他把自己弄得像个刚成年的女孩。

他照了一会儿镜子,低头检查了自己的衣服,忽然从桌上拿了根烟。乔抒白手指夹烟的姿势很笨拙,用打火机点了,展慎之听到他猛吸一口,果不其然开始咳嗽。

展慎之忍不住开了口,教导他:“吸慢点。”

看见拿着烟的手顿在空中,展慎之又说:“不会抽烟就别抽。”

“你在看啊,展哥,”乔抒白又是轻轻细细地说,“好吧。我就是有点想她了。”他乖乖地把烟按熄在不远处的烟灰缸里,老实地问展慎之:“展哥,你抽烟吗?”

“不怎么抽。”

“不怎么抽也会抽了呢,好厉害啊。”他又开始无孔不入地、蹩脚地恭维起展慎之来。只是这次展慎之没感到太过厌烦,单纯是觉得任何人看到这一幕,大概都会觉得有点可怜。

乔抒白并不因为展慎之的出现而停止他的计划,他拿着手机不停自拍,摆出不知哪学来的诱惑姿势,仿佛专业但不熟练,不聪明又努力。

软件有人工审核,乔抒白和工作人员视频,捏着嗓子回答了几个问题,就顺利地通过。

展慎之看他在上面输入自己的资料,贝蒂,19岁,独居,喜欢跳舞、旅行、购物、闪闪发光的宝石。想要个子高一点的爸爸。

上传完整资料之后,乔抒白开启匹配模式,短短几分钟,就有成百的聊天信息涌进来。

涂了粉色的指甲油的拇指慢慢地滑动,点开不同的聊天框,略过对方发来的不堪入目的聊天内容,安静地检查发信人的个人资料。

惊魂夜

在sugar zone上,有点钱的饥渴男人数量比乔抒白设想得更多,过大多是背着家里出来偷腥的中年人。

齐肩短发女孩儿贝蒂收到了无数询价,有人想和她见一面,有人想直接包养,见她不回,报价越写越高。

不过乔抒白想找的简介和lenne相似的金主,暂时还没有出现。

乔抒白趁小莲上台表演时,偷偷看了她的手机,她并没有下载软件。乔抒白按照展慎之教给他的方法,在已删除文件里找到了罗兹给小莲发的短信:【想请假就来七楼。】

展慎之便去检查罗兹失足案件的证物资料,发现证物中,罗兹的手机是缺失的。

展慎之怀疑手机是被小莲拿走了,又对乔抒白说,如果罗兹的案件发生在上都会区,这样的证据链是不能被接受的。上都会区警局绝不会以失足为死因,草草结案。

仿佛对摩区警局的罗兹案调查过程多有不满。

乔抒白心中叛逆地想:摩区本来就是这样,不然谁敢把他推下去。

不过表面还是说:“因为我们摩区没有一个像展哥这样又正义又负责的警察嘛。”

每天睡前,乔抒白都会检查软件收件箱,看用户资料。

看着收件箱里直白而下流的语言,乔抒白总会感到沉重和煎熬,很难避免自己去想,咪咪是不是也收到过这样的信息。

咪咪缺钱,乔抒白是知道的。她得给在牢里的父亲打钱。摩区监狱是那种消费卡上没钱,犯人就会过得生不如死的地方。

但她怎么会知道这个软件呢?是谁告诉她的?

他很想看一看咪咪的简介页面是什么样的,有什么样的照片,但他想尽办法,都没法通过验资。

有一天,他这样对展慎之说了,展慎之便伪造身份,注册了一个金主的账号。

展慎之很快通过了验资,但经过精确查找,也没有找到咪咪的账号,展慎之说可能是因为软件的设定,在三十天未登录后,女孩儿的账号就会进入无法检索的状态。

去马士岛的梅蜜依然没有消息,电话打不通,消息不回;她那叫做安德烈的弟弟,成天窝在公寓里打游戏,根本不关心姐姐在哪。

调查又有些停滞不前,而时间便这样悄然地逝去了。

俱乐部马戏舞会即将开启春季版本,乔抒白的三月下旬变得非常忙碌,幸好有资料可以参考,让他轻松不少。

四月二日,展慎之报名的勇士前哨赛公布了日程,五月一日开赛,赛程为一周。展慎之作为摩区的参赛人员,要前往都会区进行三天的封闭培训。

出发去赛前培训的前夜,他约乔抒白区在私人影厅见面。

私人影厅的二楼最后一间小包间已经变成了乔抒白的家,他每天都睡在那儿。

老板娘在包间里给他新放了两盏台灯,还准备了枕头和新毛毯,而且不对外销售了。乔抒白觉得很不好意思,想要多给她一些房费,她不愿意收。

可能是由于照片没有更新,消息也不回复,这几天来,软件上对贝蒂的询价变少了,乔抒白决定再拍些新的相片。

在等待展慎之的时候,乔抒白没事情做,便把化妆品铺了一桌,摆好从后台偷拿的两盏紫光灯,准备等展慎之离开,就化妆拍照。

展慎之进门,看见满桌的瓶瓶罐罐,像很嫌弃、不想靠近似的,脚步顿了顿。乔抒白马上解释:“展哥,这两天给我发消息的人少了,我就想更新一下软件的相册。”

展慎之没说什么,乔抒白接着问:“展哥,你找我见面,有什么交代吗?”

“培训不能带通讯工具,你联系不到我,”展慎之低头看着他,说,“软件相册等我回来再更新吧。”

展慎之天生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质,好像没人有资格跟他说话一样。

或许是展慎之太高大,两个人的距离又非常贴近,而且他正说着话,突然抬起手,乔抒白挨打挨得多,有些应激,立刻防备地后退了一步。

“……”展慎之停了手,看着乔抒白的眼睛。

乔抒白有点尴尬,移开了目光,蹩脚地撒谎:“我刚才没站稳。”

他看见展慎之的右手很慢地伸向上衣口袋,听到展慎之低声说:“我在拿钱包,不是要打你。”

乔抒白愣了愣,下意识地“喔”了一声,不知是为什么,心里泛出很复杂的情绪,展慎之把钱给他,他也没有马上收。

“我前几天回上都会区,恰好换了点钱,”展慎之对他说,“你买衣服也算是线人的支出。”

“那个很便宜,”乔抒白寻回了自己的声音,对展慎之挤出一个笑容,“才十几块,上次给我的还没有花完呢。”

“而且,软件上好多金主要想贝蒂的照片啊,居然有人出价到一千块一张,我都不知道这也可以赚钱,”乔抒白慢慢地说话,和他开玩笑,顺便博取同情,“要是早点知道,以前就不用去金属垃圾处理区淘废品了。”

展慎之表情没有变化,只是把钱递过来。

有钱少爷的钱不拿白不拿,乔抒白收了。他坐到沙发上,把钱放到包的夹层里,拉上拉链,又听展慎之强调了一遍:“等我回来再更新相册。”

其实乔抒白觉得展慎之有点大惊小怪,赛前培训只有三天,能发生什么大事,不过展慎之是老大,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便答应下来,说谢谢展哥,你真关心我。

马戏舞会的春夏舞反响非常好,场场售罄,一票难求,甚至有许多马士岛区、新教民区的市民慕名而来,购买黄牛党的高价票,只为一睹跳舞女郎与野兽共舞的风姿。

俱乐部决定在周五到周日的中午各多加一场。展慎之去培训的第一天,恰巧是周四第一次加场。

晚场结束之后,乔抒白累得眼冒金星,嗓子干哑,走路都歪歪扭扭的,去四楼的夜宵食堂买了碗面吃,又在管理层员工放松休息室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

休息室的电视墙上播放前哨赛培训的消息,主持人猜测,第一天应该是勇士们了解前哨赛可能造成的伤害与后果,并签署最终参赛协议。

乔抒白没把这段分析完整看完,便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休息室只剩他一个人,新闻结束了,正在放深夜电视剧。他看了一眼时间,竟然已经十二点半。

现在要回私人影厅是不可能的了,回宿舍路上也危险不说,还要面对路淳。

想来想去,乔抒白决定在休息室将就一晚,便去走廊上的盥洗室洗脸。刚要走出盥洗室,门口忽有几个人影一闪而过,乔抒白一惊,清醒了大半,躲在墙后,等身影过去一会儿,才悄悄探出头去。

有三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正穿过走廊。

乔抒白刚要舒一口气,却突然发现那制服的袖口和裤腿处都缝有一条蓝色布料——这是前年就淘汰了的制服。

走廊尽头是曾茂的办公室,几人敲了敲门,推门进去。

乔抒白不知自己该不该跟上去,如果运气不好,他可能真会没命。但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赌徒,甚至还没有想清楚利害关系,他的腿便已经自动地迈开步子。

走廊空空荡荡,地毯吸纳了鞋底的声音,乔抒白蹑手蹑脚地行走,还没走到曾茂的办公室门口,便听见一阵激烈的打斗动静。

曾茂和陌生人的闷哼,肉体和硬物的撞击声,这时候,突然出现一种很怪的轻声,随即传来人的呻吟,动静变得没那么剧烈了。

乔抒白正欲再往前些,突然,虚掩着的门缝下探出一只手来,手背上有血迹,青筋爆现,死死地扒住地毯,像想往前爬,没过几秒,泄了气。手的主人穿的是保安制服。

乔抒白再也忍不住,走向前,轻轻拉开门,看见了门里的景象。

屋里一片混乱,全是血污的腥臭味,两个假保安倒在地上,已经咽气。房间的角落,曾茂坐在椅子里,唯一还活着的假保安背对乔抒白,手死死掐着曾茂的脖子。他身上开着几个血洞,站得摇摇晃晃。

正在这时,他手肘微微抬起些,乔抒白看到了曾茂涨红的脸,因缺氧而瞪出的眼睛。曾茂双目圆睁,嘴巴张合蠕动着——他还没死。

来不及细想,乔抒白颤抖地冲上前,抓起曾茂桌上的一个金狮子摆设,朝那假保安的头砸去。

沉重的金狮击打在人的头骨上,发出钝响,那个假保安被乔抒白砸得向一边歪倒,撞在红木书架上,滑了下去。

曾茂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捡起地上的枪,对准被乔抒白砸过的人的脑袋扣动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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