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端着碗往灶屋走的宋慧娟听见声音,把手里的碗往石台子上一放,擦着手就走了过来,“多大的人了?喝酒心里就没个数?教美琼知道了还得闹气。”
“唉!”宋浦为一听这样又唠叨的话就捂住了头,“不跟她说就没事了,我这不是好好的?”
“你自己去照照镜子,”宋慧娟接过明宁递过来的茶缸子给他,“一脸的红,美琼一看还不知道咋回事?多大的人了,也不叫人省点心。”
“我往后再不喝了还不成?”宋浦为看着
旁边看笑话的小外甥和小外甥女只得求饶,“大姐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回头我这个二舅还咋当?”
“你也知道?”宋慧娟被他拉着坐下,见他这般,也就不再唠叨他了。
“娘就爱唠叨二舅,”陈明宁便开始幸灾乐祸,“二舅不听话,回头二舅妈知道了也得说你。”
“你看,”宋浦为指着这个小鬼机灵的外甥女就给他大姐告状,“连明宁也知道了。”
“可娘平常也不唠叨大舅舅和小舅舅哩,”陈明宁背着小手装大人,“只唠叨二舅舅是有原因的。”
“啥原因?”宋浦为一听就来了精神。
“二舅舅一喝酒二舅妈就跟娘告状,回头二舅妈又得给娘告状了,”陈明宁嘻嘻哈哈说着就笑了起来,连坐着的宋慧娟也笑瞪了她这个小闺女一眼,“就你知道的多!”
“那可不是!”陈明宁撅着小嘴,像只骄傲的大公鸡,“我还知道个人,他喝醉了娘也唠叨。”
“谁?”难得有了难兄难弟,宋浦为来了兴致。
闻言,陈明宁立刻伸着小指头就指了过去,“那不是!”
宋浦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竟是他大哥,他眼睁睁看着回头朝他们看过来的人,却不好跟他这个小外甥女一样拆他这个大哥的台子。
“明宁!”宋慧娟瞧着小姑娘越说越没谱,便冷了脸。
“娘就是这样,”陈明宁一转身逃到她二舅舅身后,拉着他的胳膊跟他悄声说,“我不敢说了,再说娘就该说我了。”
说完这最后一句,人就七拐八绕的跑进了西屋。
宋慧娟不知道什么时候让她撞见了,仔细想想,这么多年她也就因为喝酒的事说过陈庚望一次。
事都早了。
那一年明宁还没上学,人还小着,陈庚望出去跟人喝了酒,到底是因着什么事喝的酒她都不记得了,只隐约记得那还是个夏天。
宋慧娟晌午做了饭,哄了俩孩子都上了床也没等回来陈庚望,饭就给他放在了锅里。
正是热天儿,宋慧娟送走上学的小明实,这边还迷迷糊糊给小明宁摇着蒲扇,听见有人敲院门,她忙趿拉鞋就跑去开了门。
门一拉开,是已经有些醉的陈庚望,人扶着门框,站也还算稳,但一眼就能看出来还是醉了的。
宋慧娟上前要扶他,陈庚望不愿意,拂开她的手自己就跨进了门槛。
被人拒绝的宋慧娟也不生气,由着他自己折腾,自己关上门上了门闩才往回走。
她这边端着盆还没进屋,就听见小明宁咯咯咯的笑声,她只当是父女俩玩儿,也没放在心上。
可等她进了屋,看见被抛得脱离了怀里的小明宁正在头顶冲她笑,宋慧娟脑子里嗡的一声就被吓住了。
“你干甚哩?”宋慧娟眼睁睁看着孩子就那么直挺挺的往下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步上前把人推开了,高高举着双手把人接在了怀里,她的一颗心才稳当当落了地儿。
可几岁的小明宁哪里知道她娘心里的恐慌不安,还拍着小手咯咯笑,只当还在跟她玩儿。
而被妇人使足了劲儿一下子推倒在床上的陈庚望这下子也彻底清醒过来了,他看着抱着孩子满是不安的妇人,心里的怒火终是压了再压。
“你喝酒我一句话都没有,可你咋能还敢这么抱着她哩?这么高,一个不小心摔着了都是个事儿,她还这么小,有个事儿教我咋过?”
身前的妇人连头也没回,只紧紧贴着那个还冲他笑的老来女,嘴里的话一句接一句,陈庚望听着耳朵里,脸上却是露出了笑儿。
手上的劲儿一松,整个人就躺在了床上,两眼一闭,听着那妇人唠唠叨叨。
等宋慧娟抱着怀里的孩子转过身,一眼瞧见躺在床上打着鼾声的男人,心里的唠叨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真是越来越不成样儿了,说了也只当听不见……”
也就那么一次,宋慧娟不知道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就记住了。
打那以后,陈庚望再喝醉好歹没再做过这样让她心惊胆战的事了,她也就由着他喝。
哪家的男人还不喝酒了?这个岁数的男人要是不抽烟又不喝酒,那才真是奇了怪了。
等宋浦为清醒了,几人才开着车回了大宋庄,陈家这些亲戚们也都散了,陈庚望给做饭的师傅们结了账,陈家这座被塞满桌子的院子才终于空了出来。
忙完这些,眼看着天儿又黑了。
宋慧娟没再做饭,只把剩下的这些饭菜热一热,还有没下的饺子,一人均半碗。
吃了饭,陈明安趁着天黑喊了俞咏秋,“嫂子,去听戏不听?”
“听一会儿也成,”俞咏秋穿着大红的新衣裳出了门,跟着她这两个小姑子藏在夜色里听了会儿。
也果真只听了一会儿,人就撑不住了。
瞧着人被她大哥带走,陈明安转头找人,“明宁,娘哩?”
“在家罢?”陈明宁也没看见人。
陈明安便起身进了院子,看见还坐在灶下烧水的她娘,两步上前把人拉了起来,“您咋还在这儿烧水哩?”
“暖瓶里都没茶了,”宋慧娟指着灶台上这几个空瓶道,“起了茶等会儿还得烫烫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