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是宋慧娟又有了身子,说起来这事倒不是她先记起的。
地里的活儿过了谷雨后,愈发忙起来,宋慧娟日日不是忙着上工便是忙着家里的饭食,哪里还有记得自己的月事,没想到却是陈庚望提醒了她。
那日夜里她哄睡了小明守,正要去提水把白日的衣裳洗上一洗,人才提着木桶还没走到井边,那从茅房出来的人就叫住了她,“放那。”
“这也不沉,”宋慧娟不以为意的说道,继续弯腰打水。
一句话的工夫,陈庚望已然快步走到她身边,夺去了绳子,三下五除二的打满了一桶水。
陈庚望提着桶问她,“放哪儿洗?”
“就放这儿罢,”宋慧娟指指旁边的空地。
陈庚望依言放在了就近的空地上,见她拉过身后的小凳子便坐下洗起衣裳来,自去进了屋。
大约过得半个小时,这边宋慧娟洗好了几人的衣裳,趁着夜里天晴风大便晾在了檐下的绳子上,收好木盆这才关门进了屋。
陈庚望此时还坐在床下忙活,宋慧娟捶打着后腰进了来,唤他一声,“快些睡罢。”
说着,人便坐在了床沿上,仔细给小明守掖了掖被子,回过头眼见陈庚望吹灭了灯也走得过来。
“身上不爽利了?”陈庚望边脱衣裳便问道。
“没,”宋慧娟明白他的意思,自打给小明守慢慢断了奶,她的月事就也跟着恢复了。
陈庚望闻言猛的停下动作,回过身问她,“肚子疼不疼?”
宋慧娟被他的反应吓一跳,却也本能的回答道,“不疼不痒的,好好的。”
“这些日子不要累着了,凡事轻着点,”陈庚望心里也不大确定,只没头没脑的撂下一句话。
可宋慧娟也不是不经事的妇人,她心里一震,双手已经放在了小腹上,或许此刻这里已经有了她的大闺女……
经过陈庚望的提醒,宋慧娟做事便小心了许多,又过了一月,月事还没来,她便确定了。
是以,这不满两岁还黏人的小明守便被他老子抱去了男人那边,宋慧娟清楚陈庚望现下对这小家伙还是有些耐性,便也由着他抱走了。
他们来时还是早,赵学清还没去接亲,正和那些老少爷们们谈笑着,宋慧娟远远的见了,心里只对他祈祷。
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他特意穿了一身崭新的布衣裳,想是即将来的新娘子做与他的。
正合适,板板正正的,很精神。
隔着许多人,她看了几眼,见他脸上久久展开的笑,也便放下了心与身旁同样来帮忙的妇人说起话来。
过不久,这院子外就噼里啪啦的放起了鞭炮,小娃娃们都捂着耳朵躲在大人身后一起凑着热闹,连小明守也被陈庚望抱着站在前面。
等这头一轮鞭炮点完,新郎官就随着吹吹打打的唢呐一齐出发了。
陈庚望带着小明守一并去了,这是当地嫁娶的习俗,要有一个本家的男娃娃去压轿子,但赵学清他们的亲事没有办在前赵村,本家也没什么亲近的人,便由小明守跟着去了。
宋慧娟守在这座院子里,这院子也不是那集体住的知青点了,是陈家沟大队给赵学清另划的一块地,这几间房子也是春日里新盖的。
三间草房子,一间灶屋,外间的院墙也盖了起来,后面还划了一块自留地。
这些东西比不上戚家楼那边的条件,但在陈家沟也是能提出手了。
戚家楼离得更远些,等外面的唢呐声再度想起时,太阳已经明晃晃地挂在正中央了。
听见外面的声音,第二轮的鞭炮也跟着响起来,小娃娃们又一窝蜂的跑了出去,宋慧娟也跟着往外走了走,头一回见了与赵学清并排走过来的人。
小姑娘长得好看的,身上有一股子灵动,与赵学清并排站在院子里也大大方方的。
听着喊唱的人一句一句不停,一对新人也跟着拜了三拜,在众人的簇拥下一步步走近,拿着酒杯子开始轮番的敬酒。
先是从男人那边走,坐在这座院子里的多是与赵学清交好的知青或是陈家沟本地的人,戚家楼那边也来了四五桌,自然也逃不过。
宋慧娟看着他们走到陈庚望那桌,一对新人不知和他说了什么,笑着逗了逗趴在陈庚望身上的小家伙,反倒把小家伙逗得羞红了脸,摇摇晃晃地朝她跑过来。
看他跑的不稳,那新娘子要去扶,伸手间那小娃娃却已经被她身边的丈夫先一步扶住,然后便眼看着小娃娃跑进了一个妇人的怀里,喊了一声“娘。”
宋慧娟揽过小家伙,手上轻轻哄着他,对新娘子温和的笑了笑。
这时,赵学清或许对她说了什么,就见她拉着丈夫一同朝她走过来。
“你是慧娟姐?”戚玉梅站在她面前,很认真的看她,“我听学清提起过你,我可得敬你一杯。”
“是哩,”宋慧娟跟着站起身,伸手便要端起面前的杯子。
“喝这个,”原本还在男人那边的陈庚望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了她身边,伸手拦她,拿出了另一个酒杯。
宋慧娟还没接过来,可戚玉梅却大胆的打趣道,“庚望大哥,我知你和慧娟姐是一家子,可我敬慧娟姐的酒你怎么这样大男子主义就要换成茶,我可不应。”
说完,众人也纷纷被戚玉梅的话惹笑了,紧接着便有妇人对陈庚望说,“是哩是哩,怎么妇人家的事你也管?慧娟真是一点家也不当,你们男人连我们喝几杯酒也要伸手,真是没意思……”
宋慧娟笑着听完,正要反驳便听陈庚望对众人说道,“她这几天身子骨不痛快,她这一杯我还你三杯,可够?”
众人哪里见过陈庚望这般当众护妻的模样,男人们纷纷笑起来,妇人们却一个接一个的叫嚷了起来。
“可是咱们多管闲事了?人家是心疼自己的婆娘哩……”
“就是就是,哪要咱们咸吃萝卜淡操心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