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她才八岁。
漫天的飞雪从下午下到第二天凌晨,屋里女人的喊叫声也渐渐低沉微弱,最后猛地一声□□传来,再然后她只听见了婴儿的哭声。
再之后,娘就没了。
昏暗的灯光下,什么都瞧不清楚,宋慧娟看不清屋里的情形,满脑子只有那晚的黑暗。
从那之后,老宋头整天浑浑噩噩的,家里的几个弟弟常常饿的哇哇大哭,没有办法。
她站在小板凳踮着脚就能在锅台上熬米汤了,好歹喂饱了宋浦生和宋浦为,不过是有样学样,照着娘的样子试试罢了。
只有襁褓里的那个才出生的小弟弟,她是一点法子也没。
宋慧娟原本也是怨恨他的,就是因为他,娘才没了。
可能是血脉相连的缘故,看着那团小身子,她去求了同村的婶婶们,这才知道就是没有人奶养活,羊奶也能养活人。
幸好那时候家里有只羊,她就那么磕磕绊绊的跪在雪地里,挤了奶一滴一滴地喂给宋浦华。
再后来,到来年春天老宋头自己也就好了,能照常下地干活。
宋慧娟能感觉出来,爹几乎没有抱过老三,这似乎不太对劲。
但这一切都比不上吃饱饭填满肚子,渐渐地哪儿还会记得呢。
慢慢地,他们几个也就长大了,连宋浦华也结婚生子了。
有一年年姐弟几个坐一起商量好了老宋头的养老问题,轮到宋浦华照顾时,老宋头却死活不肯去。
宋慧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父子两个就大吵了一架,等她赶回来的时候已经不是怎么劝老宋头要不要去的问题了,而是宋浦华直言拒绝,声称自己不肯为他养老了。
好在宋浦华从小也是她照
看着长大的,在她面前也算得上是听话,只能由她去问问了。
直到一个中年男人抱着她嚎啕大哭,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控诉从小老宋头对他的种种冷落之类,她才知道那些事竟然对他影响至深。
上辈子她没能改变这一切,幸好上天给又给了她一回机会。
回过神,宋慧娟看见对面的祖孙三辈,不自觉微微扬起了嘴角,眼中也不禁泛起了泪花。
冬日的一抹阳光从屋檐上投射下来,给人心平添了几分温暖。
十一点了,该做饭了。
“老三,”宋慧娟站起身,摆手示意道,“来,给大姐烧个锅。”
“哎,”宋浦华没甚犹豫,也跟着站起身来。
“大姐,”宋浦为也自告奋勇的站起身,“我也来。”
“行,”宋慧娟杏眼一弯,“都来烧吧。”
陈庚望微微抬头,瞧见那妇人笑着伸出手,等宋浦华宋浦为走过去也伸出了手,一左一右挎着俩胳膊钻进了厨房,活像两个少时老人故事中的护花使者。
这妇人很少笑得如此,说不出怎么形容,但她在家里绝不是这个模样的,在自己面前更是没有了。
宋浦为倒是安静坐在灶前烧着锅,可宋浦华还是一点也不安生。
“大姐,小外甥啥时候才能吃饭嘞?”
“大姐,小外甥啥时候才能学会走路嘞?”
“大姐,小外甥啥时候才会说话嘞?”
……
诸如此类的问个不停,宋慧娟想着他是老幺,还没照顾过比他还小的,正新奇着呢,也不厌烦,一个个解了他的疑惑。
按着老礼儿,出嫁的女儿回娘家这一天,娘家是要备些丰盛的食物作招待,但在这种能勉强度日的时候,哪里还会讲究那么多。
但宋浦为却转头拿出了大队发下来的白面和猪肉,说是爹特意留下来的。
这白面倒没什么,可那盆里的猪肉却很多,至少有一斤半,就算是今年收成不错,也不会剩下这么多,更何况年节时候还要祭祖呢。
宋慧娟干脆问了问情况,这才知道他们只在除夕那晚和初一早上这两顿饭吃了白面饺子,其余的都留下来了。
她不过回来一趟,哪里要留这么多肉。
不用她再想,院子里坐着的陈庚望就是原因了。
这世上的娘家人总是掏心掏肺的对女婿好,希望能以好换好,将心比心,说到底不过是希望自家女儿能在别人家过得好些罢了,天大的婆婆压死人,这样的老话儿并不是过于夸张,是实实在在发生在他们这穷乡僻壤的。
连不善言辞的老宋头也抱着这样的想法,一盆肉就说明了一切。
尽管宋慧娟明白一家人这样的好意,但她仍旧和了白面,没做纯肉馅的饺子,一半肉馅一半素馅。
何必这样讨好不值得的人呢,她更愿意把肉留下来给弟弟们。
黄瓷碗,每人都能吃上一大碗,最后还剩下了大半碗,被宋浦生舀给了陈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