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1 / 1)

就在这个时候,韩彻也终于收到朝廷下发的公文。

如韩彻所料想的那样,朝廷一动作起来,闫家那边便开始自食恶果。

收到平州那边传来的信件,闫家主和闫四郎也顾不得再去打探什么提花羊毛毯的技艺了,当下连忙乘坐马车飞奔一般的赶了过去。

“我走之前布庄的生意还很是不错的,这才不过几日,怎就冷清到这般地步!”闫四郎瞧见门可罗雀一般的店铺,又怒又急道。

“店里目前情况到底如何,你仔细与我说来。”闫家主此时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掌柜的这段时间因为过于着急上火,一开口声音便格外的干哑:“官府,官府前几日把那飞梭织布机的技艺传授出去了……”

韩彻当初并未在柏州做任何的技术保密,就是因为他早从一开始,便打算要把飞梭织布机推广全国。他还在之前呈给老皇帝飞梭织布机技艺的文书里有写到:“国富应以养民为先……”

只有先发展生产,让百姓的生活稳定富足起来,朝廷的税收才能征收到更多。

当初卫刺史来跟韩彻做委婉打探时,韩彻便把文书的事情做简单的告知,使得卫刺史这才打消了念头。

不过因着这事朝廷尚未有决策下来,韩彻和卫刺史便一直都没有对外透露半分。

京城和西北又相隔上千里,闫家乃至他在平州所找寻到的靠山,没有特意去打探的话,一时半会也就无从得知这事。

就在闫家主和闫四郎刚回到平州没多久,闫家背后的靠山也派人过来布庄传唤二人。

韩彻到底是柏州的刺史,上任也就一两年,跟平州的卫刺史也已经往来过好几次。前有两边官府一起组织百姓赎回孩童,后面卫刺史更是还帮韩彻在平州南面集市增设勾栏台做演绎宣传……对外透露出来的关系在外人看来,应是不错的。

闫家在偷学到飞梭织布机后,便觉得自己要想能够顺利把这门生意做下去,需得找一门好的靠山。

柏州他们是不准备找的,毕竟韩彻是柏州的主官,整个府州的政务全都归他管辖。距离柏州太远的地方,闫家人生地不熟,一时半会也没法找寻到合适的靠山。

只有平州,这里经济繁荣。作为边境地,胡商往来众多的府城,这里还盘踞着各种关系和势力。又距离柏州不远,过去放贷生意,使得闫家没少跟这边的一些势力打交道。

至于卫刺史,想来在商言商,在政言政的原则,他还是分得清的。

闫家寻得的关系,又是通过原来的放贷生意联系上的。能做或者是能跟这种以人口为抵押生意往来的人,自然便别奢望他们会是多么仁善的好人。

对方也早就知晓勾栏处那边的飞梭织布机造出来的布匹有多抢手,一听闫家竟已经弄来其中的技艺,便也动心起来。

双方便一拍即合。

为了能尽快抢占平州的市场,闫家几乎可以说把大半个家底都投入了进去。这才能在短时间内,快速的开设起规模这般大的织布坊和布庄。

相对于闫家这边,靠山投入的银钱便只占极小的一部分,毕竟他们借出的是势力和关系。

如盛福布庄的店铺,若无靠山在背后操作,闫家又怎能那么轻易便能弄来。

在过去布庄开业的这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布庄供不应求的生意也确实让他们感受到了这门生意的火爆。也使得闫家信心爆棚,更为加大力度的去做生产。

哪曾想这才多久,朝廷便一纸公文下发全国,命各地官府在民间推广飞梭织布机,提高百姓织布效率。

时下的纺织原料,韩彻在柏州大规模推广的棉花,闫家暂时是不要去想了,剩下的便只有葛麻丝和皮毛类。

丝绸是南方特有,西北这边天气寒冷没法生产,作价还特别昂贵。至于皮毛这类,虽然西北区域确实是原产地,但闫家这种单只是对各种纺织原料的相关知识,知晓的都不多的初接触纺织行业的新手,想要短时间内就获得便宜又大量的原料,可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更别说闫家还有放贷人的名声,和一入行业的偷学行为。闫家过去在放贷生意上习惯了做事不择手段和强势狠辣,也不怎么看重这方面。但在正经的买卖中,还是很看重名声和信用的。

试问像闫家这样的,又有哪个商户在跟他们打交道时,不会一面心生不齿,一面又提高警惕和防备?

这便导致盛福布庄售卖的布匹几乎全是葛麻为主的织物,可以说盛福布庄这段时间的火爆生意,全都是建立在飞梭织布的工艺上。

而葛麻在时下是作价最便宜的两种原料,事实上,若无飞梭织布机所带来的技艺加持。这两种材料的布匹不仅作价较为低廉,受众更是以普通百姓为主。

简单来说,就是这两样织物之前的作价属于炒作后的高溢价。所谓的火爆销售,也是注定没办法长久的。

于是等到这飞梭织布机的技艺一传播出去,哪怕现阶段还只是官府发布公告,并未真正普及到家家户户,也一样立即面临价钱大跳水,便是市场需求也跟着急速锐减。

那么前期闫家的投入有多大,生产力度有多强,这次要遭受到的损失便会有多惨重。

几乎是朝廷那边的公文才刚抵达平州,靠山这边便也得知了消息。这次把闫家人唤来,他便是想询问闫家可想好应对的办法。

奈何他们之前受利益蒙蔽,大规模推广生产。更兼之只有一个来月的短期经营时间,所以别瞧着前面的生意是不错,但初始的设备置办和各种投入还没能回本不说,便是最近这些时日所赚取到的银钱,几乎也全都积压在货物上。

偏偏以现在的局面来看,只能趁着价钱还未低到最谷底,赶紧做低价售卖,尽可能的去回本外,便再无其他办法。

不过好在的是这段时间,闫家主也已经打探到提花羊毛毯和白羊皮的技艺关键。闫家主表示他会尽快把新款提花机弄到手,到时候必能靠这两种高档织物实现大翻身。

“还请大人助我。”闫家主岣嵝着身躯,卑微祈求道。

没办法,闫家这次损失惨重,想要再快速造出一个大型的提花羊毛毯作坊,必然需要再充入大笔的银钱。

这笔银钱以闫家目前的情况,绝无可能再拿出来,闫家主只能祈求靠山。

靠山并未对闫家主的祈求做出回答,只问道:“若那韩彻再把提花机的技艺这般传播出来,你又待如何应对?”

“……”闫家主瞬间语塞。

因为只冲韩彻在柏州这一两年的行事和“财神爷”的外号,他还真有很大可能将其他的技艺都传播出去。

“唉,倒也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奈何事到如今,我也无能为力。”靠山便这般言道。

闫家主也知晓自己是在奢望,毕竟靠山之所以能成为闫家的靠山,正是因为他有关系有门路。若做生意的银钱还需得靠山来出资,又要他们闫家有何用呢?

只是明白归明白,闫家主之前到底还是存了几分期盼,此时一听靠山这话,最后的希望被落空,便只觉头脑一股强烈的晕眩感袭来。

“二叔!”闫四郎也是又急又怒,本想再跟靠山祈求一番,在瞧见闫家主站立不稳,忙把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搀扶住。

事情发展到现在,决定权早就不在闫家手里。

待到二人出了门,闫家主便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种子

自从纺织大市场一炮打响后,来柏州购置纺织品的商贾客流便越来越多。除了常往来平州的那些本地商户和胡商,还有不少从南方北地那边过来的。

实在是棉织物的稀罕和极强的保暖效果,对于这时候人类的吸引力实在不低。

这些商户们的到来,也使得柏州府城变得更为繁华热闹。城内的这些店家,这段时间脸上的笑容便几乎没有下去过。招呼生意时脸上挂着的是热情的笑脸,待到晚上对账结算时,则是赚取到大把银钱后的喜悦笑脸。

如此一来,招待起客人时,店家们便更加积极起来。

“听说柏州的这位刺史,便是那位韩状元郎,果然善民生经济。”一个刚在纺织大市场采购完一批货品的北地商户,还跟身边的人这般言道。

他们这些商户第一次来柏州行商,自然便也要对这边做一番了解。

山高路远,一路上会发生的意外多了去。便是顺利抵达,地方上的势力和关系若太过复杂,他们这种初来乍到的商户,一个弄不好,生意没做成损失点什么银钱倒还是小事。

韩彻在安南任职时的好名声,顿时就让这些商户们放心许多。

柏州店家们热情又友好的招待态度,让这些商户们又感觉到了十分的舒适,物价上也跟安南时一样的实惠。

至于原来柏州流出去的抵押人口的放贷风气,这些时日他们也都注意到了,当地人提起这方面的事都是一脸的鄙夷和排斥。

说起来这事也还跟闫家有关。

“我听闻,闫家又回柏州来住了?”有那店家站在柜台里面,跟一过来结账的本地客人在那闲聊。

“这事我也听说了。”对方付完银钱也不急着走了。

“我还听说,那闫四郎如今到处在寻大夫,救治他家二叔。”店家又说道。

“那闫家主怎么了?”这事,他就不知道了。

“说是卒中了!”卒中在时下的意思便是脑中风。

“呀,这病可不好治。”

“可不是么!我还听说他们在平州的生意怕是也要做不下去了,那织布坊工人上个月的月钱还拖欠着呢!为这事,闫家现在到处在借钱!”

“就他家过去干的那些个缺德事,哪个愿意借钱给他家?”

“就是!有些人家里的孩子到现在都还没找回来,可是恨透了他们这些个放贷人!”

虽然官府有在尽全力帮忙找回,但对一些抵押时间过长的孩子,还有一些转手过几道的孩子,在时下这种不发达的信息年代,想要找寻回来,希望何其渺茫。

所以闫家的名声一直以来便未曾好过,只是过去柏州这边的百姓皆畏惧他家势大,从不敢轻易去招惹。

如今闫家终于败落,最要紧的是大家知晓韩彻这个柏州的主官,对放贷人的极度厌恶和打击,过去所积压的那些怨愤,自然便有人忍不住宣泄了出来。

闫家现阶段的处境便可想而知。

最开始爆发的,还是平州那边的织布坊。

闫家主突发脑中风,人事不省,闫四郎焦心闫家主的病症,一时之间便也顾不上去处理织布坊的事情。

偏目前的局面便是,每多耽搁一日,布匹作价便多下跌一个度。待到闫四郎终于有心力准备来处理织布坊和布庄的事时,布匹的价钱已经跌到跟当初原料购置时一个价了。

其实也不过是才过去几日的时间而已。

只这闫家贪心,又习惯了买卖上的强势,在他们大规模生产下,也使得平州附近这一片的葛麻原料快速暴涨。

这还是因为时日较短,所以高价买入的原料,价钱还能等同暴跌过后的成品布匹。若再过上一段时间,怕是连原材料的作价都不一定能卖到了。

闫四郎自是不甘心。

然而事情到这还不是最坏的阶段,就在闫四郎终于咬牙把织布坊里的积压布匹和花大价钱才织造好的一大批飞梭织布机全都做大清理完毕时,那靠山这时突然派遣人过来,拿着当初签订的契书,要提取他那边投入的本金,以及收回这间铺面和织布工坊。

这么一来,闫家等于大半个身价全数打了水漂不说,连最后这点库存清理的银钱都要被对方收刮走。

至于剩下的烂账,便需得闫家自己另外再拿银钱做贴补。

“顾念彼此合作一场,我家郎君宽限你等这段时间清理库存,已然很是道义。”对方还这般言道。

直把闫四郎气得双眼涨血,却又无能为力。

莫说他闫家这会已经落败,便是在他家最强势时期,对上靠山这等身份背景的,也是无力反抗。

数日后,迟迟拿不到工钱的织布坊工人们便又集体去平州府衙状告了闫家。

没了靠山的闫家,若不想被抓去坐牢服劳役的话,便只能回柏州来变卖家产。然这一变卖,家族里的其他人便不乐意了。

到了这地步,闫家主又卒中,正昏迷不醒中。闫家人也不似过去那般团结一致,对于闫四郎成为新家主一事,更几乎是一面倒的反对。

闫家众人还纷纷指责,当初若不是闫家主和闫四郎二人非要去做那布匹买卖,闫家累积下来的家底何至于瞬间败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于是也就短短不到数月的时间,闫家作为柏州曾经最为强势的放贷家族,便就此彻底分崩离析。

韩彻听闻闫家的这些下场后,倒也并不觉得意外。

要知晓闫家这等手段狠辣,做事喜欢强势欺压他人的,所能找寻到的合作对象,自然也不可能是什么良善仁义的人。

事败后被这般对待,实在是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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