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罗伞盖缓缓移动到了宗阳宫的正门城楼之上。
虽然天子还没有露面,但四下百姓看到黄罗伞盖,就知道天子到了,顿时骚动起来。
这处原秦桧赐第被改造的最主要部分就是宫墙和宫门。
毕竟这处宅院里边的屋舍,在中轴线上的主要建筑,本就极为高大宏伟。
当初那位临安府尹张澄为了拍秦桧的马屁,几乎就是按照宫殿的规格进行设计的。
所以要把这里改造成一座宫殿也非常容易。
考虑到改建成“宗阳宫”后,这里将成为皇室举办一些大型活动的所在,因此这里的宫墙和宫门城楼等都是加盖或改建的,完全符合宫城正门的标准。
皇帝此时已经登上城楼,只是还没有上前扶宫墙而下观,而是在城楼中歇息。
陪侍在皇帝左右的自然都是朝中重臣。
好在大宋皇室的爵位逐代而减,靖康之变时又被掳走好多,现在的皇室宗亲着实不多。
不然这座城门楼都挤不下够资格待在里面的人。
至于次一等的官员们,则在城楼上候着。
此时倒也无人约束他们的走动,但是为了方便皇帝出来时,能迅速回到自己的位置,官员们大多都是就近与其他官员攀谈说笑,极少离开自己站位太远。
但,吏部的潘恒久、鸿胪寺的宾忠、兵部的雷应星、枢密院事叶奕章、直学士吕柱维、叶荃等几人却离开了自己的站位,走到宫墙边,举目远眺。
宗阳宫在御道之左,道右就是太平坊和中瓦子。
太平坊和中瓦子后面,就是后市街和青石巷了。
举目望去,禁军隔断出来的御道上一片空旷的坦途,其后是人山人海,十分的热闹。
吕学士和叶学士对视了一眼,强作的镇定在自己熟悉的人面前终是有些绷不住了。
他们很紧张、也很恐惧。
最初,他们或是为了仕途前程,或是为了政见不同,所以站了队、抱了团。
但是随着对诸多事件的站队与参与,他们身上的山头标签也就越来越鲜明。
再后来,最初本心是因为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已经摆脱不了自己身上的标签,只能聚为一党。
这时候,汤参政的表兄,曾经的巨室豪门岭南言甚又和他们结识了。
言甚购下豪宅,时常邀请他们饮宴作乐,互赠礼物,诗词唱和……
等他们知道言甚的真实身份后,他们除了硬着头皮跟着言甚走,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因为他们来往之种种,他们留在言甚手中的诗词歌赋、文章书信,都已把他们和言甚死死绑在了一起。
如今他们站在这座宫楼上,今日事成,则飞黄腾达,前途不可限量。
今日事败……
自从恢复了《皇宋刑统》,如今只怕想去琼崖海岛流个放,都要成了奢望。
今天是十月十五,下元节,这是秋与冬的转折,寒与暖,旧与新,悲与喜,生与死,终与启……
一脚天堂,一脚地狱的感觉,让他们的心跳得特别快。
吕学士只觉得,他十七岁那年成亲入洞房的那晚,心跳的都没有这样快……
……
宿州城,钦差天使、兵部侍郎,权两淮节度张舒宁,在他的行辕里不安地踱着步。
他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可临安那边能否成事他不知道。
唯其如此,他远比就在现场的人还要揪心。
他的任务很简单,那就是牢牢控制住两淮十余万大军,保持中立,不得妄动。
“换日计划”对下还是说的通的,但是对上可谓漏洞重重。
但是那并不重要,古来多少大事,喊着冠冕堂皇的口号,打着正大光明的旗帜,也不过就是给天下、给后人一个说得过去的体面。
上面能有几个人不清楚全部的真相?但真相于这些人并不重要。
处堂燕雀,苟且因循,那些道义在肩的衮衮诸公,真正促使他们决定的,永远是权衡之后的利益。
如果,官家暴毙。
如果,晋王畏罪自杀。
如果,刚与金人交恶,西夏又磨刀霍霍。
如果,近在咫尺的两淮十余万大军立场不明,而三衙禁军已被抽走过半。
如果,这时候朝中一批大臣拥法统最正之皇太子出现,而当今皇长子才十三岁,那么江山社稷谁属?
很多朝廷官员,应该都会做出一个明智的选择。
但是,如果只杀了皇帝,没有其后这一系列条件的产生,那就没什么用处。
可是,有了这其后的一系列条件,如果杀不了皇帝,那也一样没什么用处。
张侍郎已经抵达两淮,在李显忠、邵宏渊回京授勋之后,他也成了事实上的节制军权第一人。
如今,就看临安那边能否顺利了。
今日,冲龙、煞北。
喜神正南,财神正南,福神西北。
宜会友、祈福、栽种、安葬、祭祀。
忌作灶、赴任、开光、求子、上梁。
一向敬鬼神而远之的张侍郎此时因为极度的忐忑不安,也只能向玄学求安慰了。
喜神在正南,说明今日南方有大喜事。
宜祈福、栽种、安葬……
埋葬旧日,换上新日,这也是为大宋重新栽种一棵新苗吧!
没错,今日于我大吉!
张侍郎分析着黄道吉日,焦虑的心情稍稍宽慰了下来。
……
曲大先生急急往崇新门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