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乐垂首应是,勒紧缰绳下马去扶她。
姜涟却摆手道不必,兀自提裙下了马车,此时的境地落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更觉难堪,整个人仿佛都失了光彩。
可她还有未被抹去的丁点儿傲气,支撑她迅速挺直脊背,在鎏金般的日光下,伪饰成恬淡的姿态。
因为此行没有其他女眷,便于乘坐的仅有放着随行物件的马车,承乐把姜涟安置好,客气道:“委屈姑娘,着实是找不到更好的地儿了。”
姜涟摇摇头,“我瞧着倒是很好。”
承乐咧开嘴笑了笑,忍不住出言相劝:“主子的脾性,姑娘是最为清楚的,虽嘴上不饶人,但心里必然是舍不得对姑娘动气的,姑娘难得跟着出来,莫要因为几句话置气。”
姜涟跟着扯起嘴角,笑得格外牵强。
当着那么多人,不留情面地将人赶下马车,还谈什么舍不得动气,承乐自知失言,搜肠刮肚地想找补的话。
他还是有意开解她,压低了声音说道:“偷偷告诉姑娘,我们主子那日进宫,特意向太后求了副耳坠,从一堆首饰中选出的……”他用手比划着,“嵌着那么大明珠的金耳坠,说要送给姑娘呢。”
“是吗?”姜涟恹恹的,并未表现出半分惊喜,甚至有些无动于衷,耳上裴瞬亲手穿就的耳孔在隐隐发烫,那是他留在她身上别样的桎梏。
承乐接连碰壁,再想不出好的话头,讪讪收起笑容,拱手道:“还得半日才能到屏山,姑娘好生歇着,属下把您的侍女寻来伺候您。”
姜涟不多推脱,笑着道了句“辛苦”。
这一通动静不小的折腾,早已经传到皇帝那儿。
梁进打听清楚后向他回话:“皇上,外头倒没有什么大事,听说是姜姑娘和摄政王争执了几句,被发落到另一辆马车去了。”
皇帝哦了声,波澜不兴地垂眼盯着棋盘,浓厚的羽睫几乎遮住眼色,叫人看不透情绪。
梁进不敢多嘴,静静候在左右。
他们马车上的帷裳正束起,射进来的日光被棋盘割裂成大小一致的方块,棋子在每个节点处落成阴影,参差错落着。
不知跟自己博弈了多少遭,皇帝像是突然失了兴致,又将盘上棋子挨个往回捡,收至最后,他彻底没了耐心,索性直接推成堆儿,一把抓进棋奁里。
棋子摩擦发出“呲呲”声,在马车内显得格外突兀,梁进猜不出他此时的心思,偷偷觑他一眼。
即使再粗疏的动作,依然掩不住他身上帝王家的气度,这份与生俱来的贵重,在穷山僻壤之地磋磨了好几年,也不曾抹去。可因为他向来温润而泽,并未展露那种可望不可即,这会儿卸下眼角眉梢的笑意,倒平平生出遥不可及的冷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