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回张府的许明意脖子上就多了一块菩萨玉牌,贴着肉,藏在长袄里,如同他和闻鹤来见不得光的奸情。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许明意都徘徊在张靖遥和闻鹤来身边,在张家,他是端庄温顺的张大少奶奶,在闻鹤来身边,是放浪的情人。
有时许明意也会想,他究竟想要个什么结果?如此下去,要么他和闻鹤来的私情瞒一辈子,要么被人发现,等着他们的,只怕是世人的指责——于他,大抵除死无他路。
何况闻鹤来……许明意也不知,他能和闻鹤来这么着走多久?许明意并不愚蠢。和闻鹤来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有关闻鹤来的种种就不自觉地钻入耳中,诸如他曾经的风流逸闻。这样耽于声色的一个人,对他的喜欢又有几分真?说出口的喜欢又能有多久?
许明意不知道。
这样的日子过得愈久,许明意愈发觉得自己好像割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是许九娘,一个是短暂脱离“许九娘”这个泥沼,得以短暂的喘息,在和男人交欢里借着那点真假不知的爱又死而复生的许明意。
可怎么办呢?许明意想,就连这样他也不舍得松手。许明意怕他当真失去了闻鹤来,就会彻底遗忘许明意。
毕竟,许家在他以许九娘的身份出嫁之后,许家七少爷许明意就因病暴毙了。
许明意已经死了。
这一年雨水多,夏雨断断续续地下了四五日,四九城里风波也多,不太平。其实自民国成立已经有几年了,依旧民生凋敝,苦不堪言,像在一个漫长的黑夜里,看不到黎明。
许明意关好窗,回身时就见张靖遥正在穿衣服,理着衬衫袖扣的扣子。张靖遥个高腿长,洋人的衬衫长裤穿在他身上,显得挺拔矫健。
许明意说:“大少爷今日还要出门吗?管家说去上衙的那条路又积水了,车不好过。”
张靖遥随口应了声,道:“有些事,不能再堆着了。”
许明意看着他给自己打领带,脚下顿了顿,走近了,对张靖遥说:“我来吧。”
张靖遥微怔,抬起眼睛看着许明意,却见许明意垂着眼睛,面上是一贯的温顺。张靖遥公务繁忙,前些天出差在外头奔忙了几日,回来时就病了一场。他正当年轻,鲜少生病,这一病就是四五日,照顾他的自然是许明意。
无论如何,许明意还是张家大少奶奶,是张靖遥正儿八经的妻子。说来自二人结婚这大半年里,还是头一遭这样日夜相对,这样亲近,分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张靖遥起初有些不习惯,可见许明意平静的模样,他再抗拒,倒显得自己太过刻意。他病了,许明意是他的妻子,照顾他本就理所应当。
张靖遥是张家嫡出的少爷,自小到大眼高于顶,鲜有人能入眼——兴许是因着这场病,张靖遥头一回认真地看了看自己娶回来已有大半年的人。
意外的,他发觉许明意生得很好看,和付邻春的淡若皎皎月不一样,许明意眉眼清隽秀美,不过分女气,上了妆,又透着股子初春的葱茏温软,浓淡合宜,每一寸都恰到好处。
他恍了下神,反应过来时又有几分狼狈和恼怒——他怎么会觉得许明意生得好看?还看他看得……失了神。
鬼使神差的,张靖遥没有拒绝,他看着许明意伸出细软白皙的手指挽着他的领带,挨近了,仰着头认真地替他梳理领带,衣襟,心里突然涌出微妙古怪的感觉,好像这一刻,他才有种二人是新婚夫妇的实感。
其实也不算新婚了。
许明意是隆冬时嫁给他的,他们已经结婚大半年了。
突然,张靖遥的目光落在许明意脖子上,他抬手勾出一条红色的细带。许明意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脖颈上挂着的玉牌也掉了出来。
玉是好玉,通透细腻,雕工精妙,刻的菩萨栩栩如生。
许明意攥着菩萨玉牌,心扑通扑通跳得快,面上却极力维持着平静,低声说:“戴着植福消灾的。”
玉牌眼生,张靖遥此前不曾见许明意戴过,只当是他带来的嫁妆,点了点头,也没有多问。临将出门前却想,植福消灾——消灾,消的哪门子灾?他心里郁郁,顿住脚步,回头看了许明意一眼,二人目光冷不丁的对上,许明意愣了下,有点儿无措,“大少爷?”
张靖遥看着他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抬腿走了出去。
是夜。
雨淅淅沥沥的还未停,屋子里昏暗,暧昧的气息充斥着整个床帐。许明意跪伏在床上,浑身汗津津的,发髻散了,黑的发,白玉似的背,活色生香。
张靖遥被这艳色迷了眼,下头的东西愈发硬,顶得也更凶。许明意被弄得不住颠动,他脖颈上挂着的玉牌一荡一荡的,许明意垂头时瞧见了,脑海里突然浮现闻鹤来送他玉那日,他叼着玉,承受着闻鹤来的肏弄的淫靡模样,心颤了颤,身体都绷得更紧。
那天,二人在闻鹤来那张小床上耳鬓厮磨了许久,闻鹤来缠人,亲自给许明意戴了那副耳坠子。闻鹤来这人胆大妄为,毫无敬畏之心,本想将玉牌塞他下头,许明意又慌又耻,哪儿能由着他胡闹。闻鹤来只能退而求其次,让他含着玉牌,一边张开腿任他狎玩。
嘴合不拢,涎水往下落,浸湿了玉牌,亵渎神灵的羞耻感和慌乱刺激得许明意高潮来得愈发汹涌——这可真是天大的罪过,神灵也不会宽恕他。他眼里落了泪,意识却在欲海里沉沦,面颊潮红,整个人看起来可怜极了。闻鹤来咽了咽,满心柔情,了了欲,搂着许明意百般温柔地哄他,说,都是他的错,上天要罚大不敬之罪也是罚他,乖乖不哭。
许明意不敢再看那玉,也不想再戴,架不住闻鹤来磨人,亲得他手脚发软,心也软,望着闻鹤来那双眼睛,莫名其妙地就遂了他的意。
之后玉牌也不曾解下,即便是而今在他和丈夫的婚床上,二人做那事时,玉牌因之一晃一晃,虽是死物,却让许明意不可控地想到闻鹤来,仿佛闻鹤来正在看着他和张靖遥行这事,强烈的背德感几乎让许明意喘不过气。他吃力地伸出手攥住晃动的玉牌,好似要攥住不安的心,可张靖遥一下子入得极深,许明意跪不住,闷哼了声趴在床上,脸颊也压在了玉牌之上。
好玉,触手生温,菩萨小像硌着脸颊显得有些粗糙,像闻鹤来粗粝的手掌。许明意仿佛被蛊惑了,徐徐地蹭着那块玉,恍惚间,就像闻着了闻鹤来身上的味道。
明意,明意。
许明意心尖战栗,达到了一个小小的高潮。
他的情动牵引着张靖遥,不知为什么,张靖遥莫名觉得许明意诱人了许多,如同青涩的果子,不知不觉间熟了,能嗅着果香,用力一掐,便能溢出甜软的汁。张靖遥有些口干舌燥,伏下身,把着许明意腰的手也不自觉滑动着,摩挲这具年轻鲜活的肉体。
许明意清瘦,脊背单薄,浮了汗水,如盛夏里渐化的奶酪,白玉瓷碗面上渗出剔透的水珠。张靖遥捋开许明意背上的湿发,那截红色的细绳撞入眼瞳,他拨了拨,却见许明意咬着那块玉牌,偏过头,湿润的眼睛就这么望了过来。那眼神像是在看他,又像是透过他看别人,隐约能见一点软红的舌尖,正抵着白玉牌。
张靖遥心脏狠狠跳了跳,情不自禁地呢喃了声,“……九娘。”
许明意望着他,如自迷离的梦里清醒了几分,唇一张,玉牌落了下去,也似张靖遥的心,震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