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溯的心里惴惴不安,自己也没有底,然而一切终究都是要面对。他双手拈着铜镜,缓缓地将它转过面来。
铜镜里那张憔悴而落寞的俊脸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留着胡子的男人,那男人身披重创,满身血痕,仰天呐喊着什么,最终倒在了血泊之中。
林溯的心里陡然一跳,微微张了唇,想到了什么,却又堵着说不出来。
那血泊之中的身影又逐渐淡去,眼前是一张女人苍白而狰狞的面孔,她脖子上勒着一道白绫悬挂于房梁之上,不甘地瞪大了双眼,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却永远都说不出口。
林溯的心怦然一震,几乎要从口中跳出来。眼前的画面再次模糊,取而代之的是韩妙那哀怨而无助的眼神,她泪流满面甚至说不出一句哀求的话,胸口的血液汩汩外涌,血腥刺目。
一切恍然历历在目,林溯仿佛又闻到了那一刹绝望的气息。而铜镜中的影像再次变换,这次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一袭雪白的长衣,赤着脚走在石壁上,失魂落魄地往山崖边走去。他的脚下是万仞危崖,头顶是白茫茫空荡荡的天。他突然挑起唇角,自嘲地一笑,毫不犹豫地一纵身,跳下了万仞高峰!
林溯脸色煞白,顿时脱手甩开镜子,仿佛此刻的自己从正从万丈高崖上坠落,那来自四面八方的风和心脏所受的压迫令人无法承受。
铜镜“呯”一声坠落在地,镜面被摔得四分五裂,什么影像都再看不见。
魏瀛回首看了一眼那摔碎的铜镜,俯身将榻上的人揽入怀中,轻轻抚摸安慰。
林溯趴在魏瀛怀里,一下一下无意识地颤抖着,仿佛自己是没了思想的木偶一般,甚至连悲伤和绝望都再感受不到了。只是有一双很温柔,却很坚定的手掌,一直抱着自己,抚摸着自己。于是,林溯便像一只受伤的小鹿一般窝在了他怀里,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什么话也不说。
方才那般突如其来的变故,被迫亲手杀死自己的亲姐姐,是个人的心都无法承认。然而魏瀛不能出面阻止,也没有人可以出面阻止。受伤最深的人,却是那个手沾鲜血之人。
魏瀛也不知能说什么缓解他的痛苦,也许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只能无言陪伴。
魏瀛一直把人抱在怀里轻抚,直到他颤抖得不再厉害,方才收了一只手,将侍女呈上前的药碗端过来,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送到他唇边。
林溯十分乖顺地张口吞了药,一口苦涩的药汁竟恍若无觉般咽了下去,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魏瀛便这样一勺一勺喂着他,林溯就这么一口一口吞着,彼此不说一句话,却就这般默契地相互配合,直到一碗苦涩的药汁都见了底。
魏瀛取了干净的帕子替他擦了擦唇边其实并不存在的药汁,然后喂他吃下一颗蜜枣。
蜜枣外裹着一层甜腻腻的蜂蜜,简直甜到了心坎里去,林溯却还是尝不出甜的味道,和喝苦药一般漠然地嚼了嚼,咽下。
魏瀛忍不住用手拍了拍他的小脸,林溯微微抬了眼看看他,却依旧默不作声。
魏瀛一反平日里的冷言冷语,柔声地对林溯说道:“阿晏,我有件事需要办,去去就来。”
林溯愣了愣,终于还是点点头。
魏瀛在他额前轻轻一吻,将他放回榻上,拢好被子,方才起身离去。
——
洛阳城外,翠幽幽的竹林间,隐隐可以看见一间小茅舍。茅舍前,几只花母鸡咯嗒咯嗒地啄着门前台阶上撒的小米,有人路过也不抬头,甚至肥嘟嘟的身体都不肯挪个位子。
魏瀛无法,堂堂世子只能从两只老母鸡的夹缝中间走过去。
魏瀛有个心腹谋士,正是在洛阳城外结庐隐居的司马逸。司马逸早些年也曾跟随魏王为之出谋划策,然而魏王自恃手下人才济济,司马逸年纪太大难免性格迂迈,并不将他放在眼里。司马逸不得重用心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