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1 / 1)

这妖物盘踞在破旧山寺内,修为不低,还是只梦魅。

邈远道人换了个稍端正些的姿态躺躺,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视线

崐仑众人在山寺外悬挂了镇魂铃。

庙宇高檐,四角上都挂了铃铛。

这铃铛风过时不响,只有察觉到妖气流动才会响起。

寺内,泥塑神像半褪,眉眼模糊,已看不清人相,帷帐耷垂,满地都是破败干草,香案瘸腿,歪歪斜斜,倒也勉强还能立在地上。

弟子三两成群汇聚,谈及今日可以回崐仑晚些,又免了一日课业。

言谈间,不免眉飞色舞,颇为畅快。

“魅虽是为人所化,却要反过来要袭人。”

“死者生前死状凄厉,怨气越深,伤人越厉害。”

“梦魅织梦杀人,便是常在人意志薄弱时,取梦境而杀之。”

“梦魅多为女子所化,容貌清丽、妩媚各有。梦寐不入梦,你拿张符箓拍了,它们都能灰飞烟灭。可入了梦,它便无所不能。”

“这座寺庙里原有两名女子,风雨夜入寺避雨,却遭歹人所害,后化为梦魅,盘踞山头。它取了的梦境,多为光怪陆离之梦,有些造梦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梦见过这样的东西。”

“那活下的人都是怎么从梦境中出来的?”

“自然是造梦者意志较梦魅强大,反其道而行之。但这里也有个问题,造梦者破除了梦魅的控制,还是要在自己的梦境里找寻破裂点。否则会迷失在梦中。”

“你想想,要是你梦见了一片密林、大雾,你深入其中,孤身一人,渐渐发现自己没有回头路,连来路也分不清……”

“哈!你别吓我了!”

半空,只听得叮铃一声。

红影翩然而下,来人乌发披展了整个脊背,抬眸时,眼波流转,如有艳色,却是美而不媚。

“这还是在讲故事呢?”邈远道人驱使手中捉妖绫,缠绕指尖一圈,绫缎如出水红莲般,捉妖绫尾端系了两颗铃铛。

崐仑弟子:“阁主!”

邈远道人低眉,笑道:“你们想和我一起出去玩么?”

他大方落座在沈怀霜身侧,眼睛朝下扫荡了一圈,又道:“捉这两只梦魅,别看他们在平日不堪一击,这妖怪都精明得很,轻易不让你碰到。你们不如封了修为,假做凡人,做点游戏,输了的讲鬼故事,顺带吸引魅出来。”

“师叔早让我们闭上灵流灵息了!”众弟子也不嫌这地方脏破,欢喜滚在一堆干草上。

沈怀霜闻言看了过去,那群弟子平日在崐仑学业勤勉,落在破庙里,倒像脱了约束的小动物。

“不错,不错。”邈远道人欢喜拍手,“亏得你们师叔不像那几个老头师兄,那些人古板死了,带都带不动!”

邈远道人从乾坤袖里掏出一对暗金色的环饰,指尖一点,那对环饰在地上跳动起来。

他又道:“这游戏就这么玩吧,听说那只小的耐不住好奇,总想看凡间事。”

“这环饰的声音什么时候停下,就由谁来讲一个故事。”

众人困意一消,又亮着眼睛问:“那在此之前呢?”

篝火前,邈远道人低眉,抬眸隔着火焰看向众人,低笑了一下:“抽这里的东西。你抽出来了,按照指示去做,不去做的话呢……那就下一轮抽两根,再罚一百灵石。”

通身刷了薄漆的小筒矗立在地上。

里头签子扎堆,七七八八,写了红字,不知道都有哪些稀奇古怪的说法。

邈远道人示意张永望去抽一根。

张永望随意抽了一支签,定睛一看,“啪”,他又把迅猛地那根签子塞了回去。面色瞬间阴晴不定起来。

太太太奇怪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惩罚!!

邈远道人取折扇点在自己下巴上,嘴角勾起,微妙地笑了下:“上面写了什么啊?”

那木签上明明白白在写着“邀身侧人相拥”!

张永望又看了钟煜一眼,收了自己放在地上的一袋子符箓,蹦到了沈怀霜身边:“你们自己看吧,反正我换个位置。”

钟煜瞥了张永望一眼,那眸子含着冷意,又收回,那么一眼,就差对应一句“你躲什么”。

邈远道人肆意又快活,大笑一声:“走!”

地上金环左右撞击,影子在地上忽大忽小。

篝火边,金环突然转了一个圈,明晃晃地滚落在地上。

“君子游戏,愿赌服输。”

游戏输了,赌注也不过是讲个故事,算不得是什么惩罚。

不过邈远道人性子实在跳脱,在他那个稀奇古怪的竹签筒里,写满了不可思议的惩戒。

——好像他就是抱着坑人的目的来的。

竹签上,要么写着是:打开传音镜,对着镜子里的第三个人写一份告白信。等对面回信后,再把那封信大声朗读出来。

或者是:回答如果要从这里所有人中挑选一个道侣,你想选谁?又有什么理由。

总之,没有一个条件是在谱上的。

但游戏不过在捉妖之余的调剂,在场许多人又都是少年,便也按照循序,依次从竹签里抽出竹签。

惩罚稀奇古怪,张永望好巧不巧,又抽到了自己那支——邀身侧人相拥。

他左右张望了下,望了望沈怀霜,视线又对上钟煜,莫名背后觉得毛毛的。他素来和钟煜关系很好,但这一眼,钟煜眼神说不上和平时有什么区别。

他感觉自己要是抱了沈怀霜,他和钟煜常青的友谊可能要黄一段时间了。

那可不行。

张永望勉勉强强地和身边师兄抱了下,再回头,钟煜眉心像松下。张永望也如同释然般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你和你张师兄看这么久,是不想错过刚才的机会么?”邈远道人嬉皮笑脸了会儿,调侃完钟煜,又从竹签筒里抽了张签出来。他笑着低头,定睛看了,嘴角的笑渐渐消失。

“阁主,这里头写了什么?”

崐仑弟子纷纷望去。

众目睽睽之下,邈远眼角抽了抽,老实从怀里掏出传音镜,手指划拉两下。

他手里夹着的竹签,正是对传音镜中第三人表白那条。

传音镜的白光照在邈远道人脸上。

他凝神看了两眼,指尖又划了一下,笑容彻彻底底地凝固住了。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是谁赶着给他发了两千条消息,把陆不器的信息压在第三条了?

邈远眉头挑了挑,左手慢慢摸向挂在腰侧的钱袋子,那荷包款式漂亮,苏绣工艺和他一身红衣融成一体,里头也鼓鼓囊囊。

一百个灵石对寻常崐仑弟子来说,够上三天的花销。

对他这个阁主来说,那实在是屁都不是。

要不要为了不坑陆不器,不花这一百个灵石?

邈远道人嘴角又勾起。

但好像……陆不器不值得他花这个钱……

“表白,在写了。”邈远道人轻笑了声,乌黑发丝垂落在他肩上,他用指节卷了两下,另一只手飞快地写了起来。

“陆不器,初见你,在那黑水门下的一剑,便教我倾心。”

“喜欢你已久,只是苦于笨嘴拙舌。”

“倾慕者,邈远书。”

“好了!”邈远道人还是要点面子,没破底线把这肉麻的表白给念出来,他目光朝沈怀霜投去,道,“陆不器在闭关,我早前又发了两千条消息过去,还叫信鸽去发了实体信,眼下,他那儿八成要处理会儿。”

“你们先。”

话落,传音镜亮了,恰到好处地打了谁的脸。

陆不器回他了!

那发来的消息还是句话。

张永望探头过去,誓要贯彻把别人坑他的坑回去,道:“还请阁主点开,让我等一闻。”

邈远道人望了他一眼,迟疑片刻,点开了那条语录:“你听。”

黑水门门主沉郁的嗓音在破庙中回旋,像有一阵狂风陡然刮入,蒙上了一层寒意。

“发疯什么?”

“你不开口没人当你是哑巴。”

话语短促,回声却在破庙内久久回荡,如霜雪陡降。

这声音像是忍耐已久的人,陡然开了一道宣泄的闸口,淤堵的脾气倾泄,肆意地奔涌。

黑水门门主黑水剑法无人出其右,利口无人敢辩驳。

那出了名的掌门做派和脾气,小辈听了都怕。

邈远道人面上却是眉心敛起,对着镜子看了许久,哼了声,道:“今日就先给他两分薄面。”

他又喃喃两声:“他爱看不看。”

邈远道人瞥开眸子,指节翻转两下,利落收了传音镜,目光又朝四下望去:“下一位吧。”

话落,破庙内又是安静了一瞬。

崐仑弟子的目光汇聚在沈怀霜面上。崐仑的小师叔,哪怕别人平日里觉得他亲和,但修为、年岁差距摆在那儿,还是会感觉到距离感,也捎些许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也和他们坐在一起玩这种绝对不靠谱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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