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烫(1 / 1)

薛汶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再醒来时,身上的精水都已经被擦干净。可那些青紫的痕迹依然顽固地印在皮肉上,下半身也不太舒服,后穴不但残留着被侵犯得难以合拢的感觉,动起来更是隐隐作痛。

就在他发愣的片刻,房间门“咔嚓”一声打开了。

久违的阳光带着明媚的温暖照进来,让门外的世界仿佛一个午后的美梦一般,显得房间内愈发昏暗。

薛汶不自觉地眯起双眼。一个身影出现在门框构成的长方形中,薛怀玉浑身上下都穿着暗色的衣物,连双手也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见一丝裸露在外的肌肤。

他勉强支起疼得快散架的上半身,和那人对视许久。

他们谁都没说话。

紧接着薛怀玉走进房间,在床边蹲下,两只手搭着床的边缘,微微歪了下脑袋,似乎有种乖乖让他继续打量的感觉,又像是在等他先开口。

“做什么?”又过了几秒,薛汶终于问道。

被折腾了这么久,他的嗓子已经完全哑了,现在连咽口水都觉得刺痛,更别提说话。就这么简单的三个字他说出来都抖得不成样子。

薛怀玉看着薛汶,先是笑了笑,接着起身凑到那人面前,在唇上轻轻落下一吻,回答道:“当然是来救你出去。”

房间里再度陷入沉默。

薛汶原本想问到底为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他已然想到薛怀玉会如何回应,所以也懒得费这番口舌。而那人似乎看穿了这片沉默背后暗藏的挣扎,脸上的笑容变得更灿烂了。

只听那人说:“你看吧,哥,我就说你会慢慢了解我的。”

他们回了家。意思是薛汶在市区的那栋房子。

家中和薛汶离开那天别无二致,就连那本《白痴》也维持着出门时的样子,被倒扣在客厅的桌面上。

“您目前有低烧的症状,可能是后面的撕裂伤发炎引起的,需要先尽快将患处清理干净,”被喊到家里出诊的私人医生展现出惊人的职业素养,面对薛汶的情况全程只针对病症提问并给出解释和治疗方案,完全没有多探究半点除此以外的信息,“接下来的一周最好每天在患处涂两次药膏,同时口服消炎药。如果发烧的症状比较严重,请再联系我,需要另外开注射药物。一周后我会再来给您复诊。”

医生说完,递过来一份药方。

薛汶刚准备伸手去拿,一旁的薛怀玉已经先一步接过了方子。只见那人仔细将药方的内容看过后,抬头对医生说:“辛苦了,我们谨遵医嘱。”说完便亲自将医生送出了家门。

该说私人医生的专业素质确实过硬,就在这之后的不到几个小时内,薛汶的发热症状就骤然加重了。先是感到头痛越发剧烈,然后就是体温升高,手脚无力,头脑晕眩。

幸好,在薛汶烧得完全站不起来之前,薛怀玉已经手脚麻利地摁着人把后穴清理干净,涂上药膏了。

彼时的薛汶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看着薛怀玉摆弄自己的身体,在他房间里进进出出,没力气发表任何意见。

但平心而论,即使他还有力气,也不会反驳什么。

因为实在难受,吃过退烧药后薛汶借着药劲早早就睡了,直到半夜,一把烈火将他本就不安稳的梦中惊醒。

身上的汗完全湿透了衣服,薛汶明明觉得身体滚烫,但当他抬手触摸自己汗湿的脖颈时,入手的却是一片冰凉。皮肤之下,脉搏正在鼓动,剧烈得让他以为那是另一种东西,某种不属于他身体身的、钻进他皮囊里的活物。

过快的心跳让他想要呕吐。他疲惫到极点,不仅是由于身体上的不适,还出于精神上的恍惚。

说不出原因的疼痛让薛汶的呼吸停滞了一秒,接着他猛烈地咳嗽起来。正当他蜷起身子试图缓解肉体的难受时,有人忽然从身后抱住了他。

这时,他才朦胧地意识到床上还有别人。

从小到大,薛汶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他独自忍受、吞咽痛苦,不把脆弱的一面展现给任何人,甚至从某个时刻开始,他觉得这都是理所当然的。所以在发现身边有人的瞬间,薛汶甚至因为没反应过来那会是谁而有一丝慌张。

他下意识地想回头去看,可不等头转过去,耳边就传来那人略带睡意的声音:“很难受?要不要再把医生叫来?”

是薛怀玉。

熟悉的声音让薛汶冷静下来。可紧接着,他不久前才勉强拼凑起来的坚强,就在这一刻,被这句再普通不过的关心击溃了——他明明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有大半是薛怀玉的责任,却绝望地发现自己仍会因为那人一句简单的关心而感到安心。

自然,大概无论是谁此刻在他身边,他都会有同样的感受,但现实已经确定,那个人是薛怀玉,而非别的任何人。

薛汶用带着汗水的、冰凉的手摸了一把薛怀玉圈住他腰身的手臂。身后的床垫往下一陷,紧接着一个吻落在了汗湿的额角。

那人说:“等着,先忍忍。”

眼看薛怀玉起身往卧室外走去,薛汶以为对方是要去给医生打电话,便嘶哑着嗓子说:“不用,别麻烦医生。”

结果薛怀玉回答说:“我知道。”然后便转身继续往外走去。

薛汶想说不用,真的什么都不用,你陪陪我就好。

他不需要有人为他做任何事情,他只想有人陪着他。可他说不出来。

楼下隐约响起些声音,似乎是从厨房传来的,薛汶浑身都是软的,仿佛发烧引起的高热已经将骨头融掉了。最初他还试着通过声响分辨薛怀玉到底在干嘛,但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感觉很快就彻底搅散了注意力,他浑身都在发抖,难受得要命,只能蜷缩在被子里拼命忍耐。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终于回到卧室。

只见薛怀玉把什么东西放到床头柜上,接着拧开床头灯,将灯光调到一个不刺眼的亮度,这才托着薛汶把人从床上掏起来,抱进怀里。

一杯热气腾腾的液体被端到薛汶嘴边,那味道闻着熟悉,薛汶懵着脑子好一会儿才认出来,这是清热解毒冲剂。

他略微躲了一下,说:“烫。”

这个少见的带点小孩子脾气的动作把薛怀玉逗笑了。

“能喝,我试过了,”他抱着怀里的人哄道,“就是要趁热喝。”

薛汶闻言,凑过去就着杯子抿了一口,让人头皮发麻的甜味瞬间在唇齿间炸开,这种甜不是甜品那种纯纯的糖精的甜,而是夹杂着药材的甘苦。

“……你,这是多少包?”薛汶一尝就知道剂量不对。

“四包,快喝吧,”薛怀玉一边拍了薛汶一下一边说道,“这是我妈的方子。她以前是医生,从小就这么给我治发烧的。你趁热喝完没一会儿就能把汗都发出来。”

显然,平生素未谋面的亲生父母在薛汶这里的信用度比薛怀玉本人要高一些,因为他听完后没再多问什么,扶着杯子就把里头的药都喝了。

强烈的甜味齁得嗓子都像是粘在了一起,薛汶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忍不住闷闷地咳嗽两声,又悄悄清了清嗓子。

药是真的挺烫,温度微妙地界于难以下嘴和忍忍勉强可以咽的临界点。薛汶喝的同时便感觉从喉咙到胃里都变得无比滚烫。他原本觉得身体忽冷忽热,现在倒好只剩下热了,汗水裹着一股热气不断地往外冒,沿着身体的每一处凹陷滚落。

薛怀玉抽了几张纸巾给薛汶擦汗,顺手把床头灯也给关了。

再度回到黑暗的房间中,睡意渐渐漫了上来。

身旁另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在夜色中贴在耳边传来,带着薛汶陌生的安心感。而那种安心又像一张抛出去的渔网,网住了本就昏沉的意识,拉拽着就要一同沉入黑暗中。

理智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似乎觉得不该就这样轻易臣服在心安之下。

可拥抱着他的人贴在他耳边说:“睡吧,哥。你放心,再醒来时我也还会在的。”

薛汶放弃了抵抗。

似乎在这个夜晚,他终于能短暂地卸下所有沉重的伪装。

门后传来一声“请进”,却不是薛汶的声音。

她推门而入,办公桌后的椅子空着,那日和老板一同来公司的人——或者说,老板的弟弟——此时正站在书柜前不知在打量什么,看得十分入神。

“公司各部门月底会有大例会,通常来说薛总是需要出席的,”沈秘清清嗓子,交代起自己的目的,然后顿了顿,这才继续道,“后天是市场业务部的例会。”

薛汶已经一个星期都没来公司了。

要是在以前,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那人都会打电话告知沈秘,方便后者安排好工作,但偏偏这次,薛汶不仅没有任何提前知会就消失,沈秘还怎么联系不上他。直到那人消失的旁,薛汶突然留意到一则不甚起眼的报道。该报道称,永利街的一家乐器行的火灾事故发生火灾事故,起火原因仍在调查中,目前暂无人员伤亡。

正当他盯着这个只占据着一个小角落的新闻沉思时,门铃声响起,打断了思绪。

薛汶放下报纸,起身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了眼,不太意外地发现来的是段鸿声。

他隔着门对外头说:“门我开不了,你翻进来吧。”

只听外头骂骂咧咧两句,随后就没了动静。

薛汶转身走向后院,路上顺手把报警系统关了,接着他打开那扇通往院子的玻璃门,没一会儿就看见某处树丛窸窸窣窣地晃动了几下,紧接着一个人影身手矫健地越过墙头翻了进来。

从小就上树掏鸟蛋的段鸿声对翻别人家墙头也格外熟门熟路,只见他拍拍手上的灰,然后望着站在门边的薛汶,皱起眉头问说:“怎么搞成这样?”

“你怎么过来了?”薛汶反问。

“想来问问那条短信究竟什么意思。”段鸿声回答道。

那日收到薛汶的信息后,段鸿声立刻给薛汶回了电话,可惜直到忙音响起电话也没打通。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按照短信指示,在第二天确认依旧联系不上薛汶后才报警。

然而就在警察准备开始调查时,本应是“被绑架”的薛怀玉却跟没事人一样出现,导致调查最终不了了之。

但薛汶还是处在失联状态。

段鸿声知道薛汶绝不是开玩笑的人,那人会发这么一条消息肯定是遇到事了,再结合短信内容,段鸿声自然而然地就怀疑到薛怀玉头上,这才有他跟踪后者的事。

只不过,薛怀玉比他预想的还要难搞。

“没什么,就字面意思,”薛汶一边回答一边侧过身,“进来坐?”

段鸿声看出这人没说实话。

他今天来这一趟本来就是有些冲动的。他迫切地想要见到薛汶,想知道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接电话。只是在听到回答后,段鸿声忽然意识到,即使自己听出薛汶有意隐瞒,也没有立场和理由让对方坦白。

接下来的好几分钟里,他们谁都没说话。

薛汶见段鸿声不动,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许久后,那人仿佛下定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说:“薛汶,我跟踪过薛怀玉。无论这些天发生过什么,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他脱不了干系。”

段鸿声用词委婉,并且隐瞒了那日薛怀玉在楼道里和自己说过的某些刺耳的话,以免不小心再次伤害到薛汶,但他觉得这些已经足够让对方心里有数。

没想到薛汶听完,只是很平静地“嗯”了一声,说:“我知道。先进来吧。”

这个回答让段鸿声猝不及防,他直勾勾地看着薛汶片刻,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而是问:“你知道?你知道还能跟他相安无事地呆在一个屋檐下?”

“不然呢?你觉得我要怎么做?”

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段鸿声都没说话。他看起来很烦躁,同时眉眼之间透露出一种难以掩盖的恼火。

于是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凭什么?”段鸿声再开口时几乎是有些神经质地质问,“凭什么,薛汶?他到底做了什么?就因为他姓薛?你身上流的血可是跟薛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薛汶无言以对。那些说不出口的话仿佛锋利的刀片,割破他的喉咙,让喉间漫起一种夹着血腥味的剧痛。

三十年来他都是以薛家继承人这个身份活着,哪怕再不情愿,人生也几乎已经和薛家死死绑定在一起。可当他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是薛家的亲生孩子时,过去的付出和忍耐顷刻间都变成了一场笑话。

薛家固然是一片苦海,只是薛汶想不到脱离这片苦海的自己又将要如何活着。

他连回到亲生父母身边的机会都没有了,更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还有机会重新开始一段人生。

所以到头来,他最实际的选择只有留在这片苦海中沉沦,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活着的意义去争这个接班人位置。

沉默令人窒息。

薛汶觉得就算他把这些话掏心窝子地讲出来,段鸿声大概也无法真的理解。

“是他操得你爽吗?”就在这时,那人突然问道。

尽管作风有些散漫不羁,但段鸿声本质上还是个很有教养的人,所以他很少会用这么粗俗冒犯的词句。

而薛汶听到问题的瞬间先是一愣,紧接着脸色变得有些难堪。

“你冷静点。”但他到底没说什么,也没有生气,反而很快就收拾好失态的表情,试图安抚段鸿声。

可恰恰是这个反应彻底点着了段鸿声。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实在太了解彼此的性格,因而哪怕是如此微小的表情变化也都瞒不住对方。

段鸿声猛地把薛汶摁到了一旁的墙上,几乎是口不择言地压着声音说:“他妈的薛汶,你让我怎么冷静,你明知道我喜欢你。早知道这样,我要是也对你用强的,你会心软吗?”

薛汶一言不发地望着他,表情非常平静,仿佛丝毫没被冒犯到。

段鸿声动作一顿。

这个短暂的瞬间他看起来经历了十分激烈的内心挣扎,甚至有一瞬间手都要松开了,但最后,他还是压上来,用力亲在了薛汶唇上。

与其说是亲,不如说是咬。段鸿声上来就跟泄愤似地咬破了薛汶的唇,叼着唇齿间小块肉撕扯。

急促的呼吸卷着热度扑到薛汶鼻尖,掀起一阵混沌的小型风暴,那种亲近却陌生的感觉让他觉得不适。

就如同段鸿声质问的一样,薛汶其实一直都清楚对方的心思。他们自小认识,一起长大,性格也十分合得来,这么多年甚至没有闹过哪怕一次矛盾,几乎可以说是世上最了解彼此的人。

但这段关系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有了微妙的变化,薛汶也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或许是偶尔几句藏在玩笑语气下的真心话,或许是看似不经意的亲密接触,又或许是某些更抽象的东西,让薛汶意识到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然超过了好朋友的界定。

不过,段鸿声从来也没有过任何真的能称之为越界的行为,以至于薛汶有时也会想,是不是只是他自作多情了。

于是他也假装不知道,没有把话挑明。渐渐的,倒也习惯了他们这种间或会很微妙的相处模式。

说实话,被喜欢、被爱的感觉是很好的。世上大概无人能否认这一点。

为此薛汶认真考虑过他们的关系,思考为什么他们谁都没有迈出最后一步,他们又是否真的有可能成为情人。

在经过漫长而反复的思考后,薛汶终于在某一日意识到,他们之所以都不挑明,是害怕如果这一步走错了,连朋友都做不成。而他们会有这种顾虑,归根结底是对这种日渐生情、过分暧昧的情感都不够笃定。

想通这一点后,薛汶其实就单方面看开了。他想,既然如此,还不如就做一辈子的亲密好友。

可没想到事情最后还是变成了这样。

薛汶用一只手横在胸前,另一只手扣住段鸿声的头,想要把人拉开。

要是放在以前,想要挣脱开是很简单的事,可这段时间他又是发过高烧又是被各种折腾,体力下降得格外明显,连站起来走走都容易累,更别说面对一个失去理智的人。

那人的力道比平日还要大,手摸着他的小腹就不知轻重地摁了下去。这一下让薛汶的腰臀下意识绷紧,连带着牵扯到后穴的那些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气。

这声音倒是让段鸿声从那种狂热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只见他猛地松开薛汶,倒退一步,表情由略带嫉妒变成惶恐。他看着薛汶捂着小腹的样子,习惯性地想要上前安慰,可手刚伸到一半又顿住了。

半晌,段鸿声背到身后,立在原地问:“很痛吗?对不起。”

痛是真的,但薛汶此刻感受到的疼痛本质上和段鸿声无关。

段鸿声也知道。

他只是想要找个藉口为刚才失控的举动道歉。

见薛汶许久都没有回应,段鸿声也只是沉默。他久久地凝望着薛汶,终于还是说:“薛汶,跟我走吧。跟我回段家。”

薛汶闻言,不由地闭了闭眼睛——这是他最不想听到的话,可他不想为此跟段鸿声吵架。

等再睁开眼睛时,薛汶已经收拾好乱七八糟的情绪。只听他开口,声音因为痛楚而有些颤抖,语气倒和往常没什么差别地说:“别开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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