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流漂橹,难道东夷边境多年生灵涂炭,不是拜你们所赐?手持屠刀,枉杀无辜良善,有何脸面自诩仁义之邦?”
顾兰亭自然不示弱,一番疑问,语气淡静却迫人得很。井上空只是冷笑,他早就预料到,她会这样问。
“哈哈,是我们啊!不过在下不才,学过贵国先贤一句古话,‘佳兵者不详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圣人也有举起屠刀的时候,这要看举起屠刀对着谁?举起屠刀干什么?数十年之前,大概是你们先帝才刚登基之时,我富桑使臣曾数次访京,有意与你们大顺交好,互通商贸,交流文化。为表诚意,我们带来了我们最新的机器:棉纺机、织布机,最新的武器:新式火/枪、连发手/枪等等……我们拿出来的都是富桑最好的东西,生怕你们大顺皇帝看不上眼。可当时你们的皇帝呢?自恃是天/朝上国,地大物博,眼高于顶,看不起我们,认为我们是小国前来朝贡,认为我们是蛮夷羡慕王化,认为我们的先进机器只是‘奇技淫巧’。呵,没想到吧,天道昭昭,恒者变通,终有一日,你们还是倒在了我们的坚船利炮之下。长安一役,若不是我们富桑秉持仁爱之心,手下留情,你当真以为你们殿上这位临危受命的少年天子能力破三军?能守住这京城?哼,这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你们这样一个固步自封,不识进取,腐朽守旧的国家,早就成为被世界舍弃的渣滓了。而我们富桑,一直善取他人之长,永远锐意进取,才是优秀,才是强者。哈哈,我们是拿起了屠刀,可我们对准的是渣滓!我们手上是沾满了鲜血,可我沾的是废物的血!是我们在推行王化,而你们才是蛮夷!我们所做的事,是扫除渣滓,是消灭废物,是平蛮攘夷!这就是‘兵者不祥,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的道理!”
井上空仰天长笑,语气中衅味儿十足,声似洪钟久久回荡,竟是一点儿也不把这殿上天子与一殿朝臣放在眼里。
可群臣细细一想,他说的“固步自封”又有几分道理。一众朝臣只觉脸上无光,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儿。有胆小的,直接被井上空这气势吓得在金銮殿上尿湿了裤子。
连御座之上的李勖都觉得脑袋一阵轰鸣。当年长安一役,家国之耻还历历在目,他心中气愤至极,却一时语塞,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可大殿之下的顾兰亭只是状似无意地掸了掸袖子,冷笑着不说话。她一副从容淡静的样子,像是没听到井上空说什么一样。
“顾大人,你笑什么?”
“不知使臣大人可学过我国另一句古话: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
“此话怎讲?”
“什么叫先进?什么叫优秀?什么叫仁爱?什么叫平蛮攘夷?什么叫推行王化?我来告诉你吧,我大顺泱泱大国,自古以礼仪立邦,以德化服人,何曾残害无辜?何曾恃强凌弱?你刚才也说,你们富桑多年以前就到我大顺来学习了。其时先帝初初登基,朝堂未稳,内有奸宦作乱于宫中,外有反贼扰乱于边关,对外策略确实有所欠缺。可先帝不还是以礼待之,敞开国门,任尔学习了吗?你们富桑一举平定东夷十大部落所依仗的“安培维新”之革命,不也是学自我国吗?那时候,我们比你们先进,比你们优秀,可先进优秀的我们,来扫除你们这些渣滓,来消灭你们这些废物了吗?没有啊,我们以礼仪尊之,以仁爱待之,以德化服之,敞开国门,叫我之先进,我之优秀,任尔学之。从文字到建筑,从衣冠到礼仪,从医学到茶道……你们富桑那一桩那一样不是学自我国?没有我们,哪里有你们如今这三分人样?这才叫推行王化!再说什么叫平蛮攘夷,屠我百姓者,我必杀之!犯我国境者,我必诛之!你富桑犯我在先,我大顺兴兵动武、奋起抗争,这才是真正的平蛮攘夷!这才是真正的‘佳兵者不详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的道理!什么时候我国的圣人之言,传到富桑就变成了你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遮丑布?难道屠我百姓,犯我国境也叫‘不得已’?哦不,你们根本不配讲圣人之言,更枉论先进与王化。三分人样已被你们消磨殆尽,你们只剩七分兽性……”
顾兰亭话未说完,已有冷刃逼近了脖颈。此时的井上空双目猩红,尽是杀意。他只觉胸中血气上涌,只好强制压下去。他忍不了了,他不能再由她说下去了。
看此情形,李勖猛地从御座上站起来,伸了手却又后知后觉地缩回来,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群臣都屏住呼吸,不敢说话。生怕自己一个动作,不是自己殒了命,就是害顾兰亭殒了命。
“大胆,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大人辩输了,便想杀了我不认账么?”
顾兰亭仰头迎视井上空目光里的杀气,语气毫无畏惧。看着面前人眼中的冷冽与从容,井上空握着匕首的手一颤,顾兰亭的脖颈上立时便有血流下来。
那染血的脖颈看得他眸色一深,面前人的脖子太过白腻光滑了,竟不像是男人的脖子!
“哈哈,我竟不知,大顺的正六品翰林官,竟然是个女人!女人入仕为官,贵国朝堂可真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