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栩说到一半,忽的察觉到黎喻安静得诡异,登时顿了一下。
他微微压低了头,瞧了一眼黎喻的神色,然后软着嗓音,轻轻叫了她一声:“景瑜?”
声音带了七分的忐忑,三分的蓄意讨好。
黎喻轻轻敛了一下眼睫,指尖轻轻蜷缩了一下,然后她偏过头,对萧栩露出了一个微笑:“陛下解释完了吗?”
她笑容漂亮而温柔,萧栩心头却忽的浮上了一分慌张。
他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点儿软,轻声唤她:“景喻——”
他眼睫轻轻晃了晃,浅褐色的瞳仁在蜡烛的灯光下,显出漂亮的色泽,像是琥珀,又像是宝石。
黎喻不看他的眼睛,低垂着眉眼,慢慢出声道:“萧栩。”
她抿着唇,唇几乎绷成了一条直线。
直呼皇帝名字为大不敬。
但是萧栩却因为这个称呼,一下子绷直了身子。
他微微低下头,目光在黎喻的脸上反复逡巡,像是在等待审判的罪人。
“萧栩。”黎喻再一次叫他的名字,嗓音又轻又缓:“我知道,在天下大局面前,两个女人的命运与意愿,是无足轻重的。”
不要说她和茯苓,便是那边疆牺牲了的将士,因为城池沦陷而亡的百姓,也没有人问过他们的意愿。
黎喻轻轻颤了一下眼睫:“我不怨陛下。”
她攥了一下被子,偏过头,对萧栩露出一个笑:“夜已极身,陛下明日还有早朝,若是因妾身而影响了陛下的休息,妾身心有不安。”
萧栩定定地看着她。
黎喻拧了一下眉,被他瞧得烦闷,正要扭头,便听见了萧栩沉沉的声音:“今儿个我歇息在你这儿。”
黎喻垂眸:“妾身尚未痊愈,若不小心传染给了陛下,妾身万死难辞其咎。”
她稍稍停顿,口吻依然平静:“请陛下不要为难妾身。”
她句句都在撵人,偏生又句句在理。
萧栩白着脸色看她。
他在她床前站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出声道:“那我便走了。”
他犹豫了一下:“你好好歇息。”
脚步声轻轻响了起来,接着是关门的声响。
黎喻听着耳边的动静,半晌忽的低下眉,哑着声音:“铃铛,我太愚蠢了。”
铃铛有些慌,匆忙安慰她:“不啊不啊,宿主你很聪明的。”
它勉强举了一个例子:“你比林太妃聪明很多呀。”
黎喻却忽的笑了:“不,我和她一样蠢。”
“我们竟然都以为,他会被儿女情长牵绊。”
黎喻闭了一下眼睛,轻声喃喃:“是不是做大事的人,关注的都是大局,那些一分一毫的得失,都不会放在心上?”
那些被舍弃了的人,哭嚎着尖叫着,却惊不起那人一丝一毫的波澜。
铃铛没有吱声。
黎喻弯了一下眉,又很快垂下了眼眉。
她就是那在大局下被舍弃了的人。
被舍却了抛弃了,却还要再贴回来。
黎喻抬手抱住膝盖:“铃铛,你说,他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她将头埋进被子里,声音带上了一分哽咽:“我不要喜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