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桥死的第三天。
不上班的盛钧铭在客厅遇到不上学的盛锦。
盛钧铭问:“考虑得怎么样?”
盛锦端着杯子喝水:“急什么。”
上回他急,这回他不急了,似乎知道还有时间,就干脆借着这几天仔细想想如何救丁桥。
“盛钧铭,我问你。”
盛钧铭扭头看他,只见盛锦愁眉思索着,“你说,会不会是那天黄历不好,不易出行?是不是只要丁桥那天不出门就不会死了?”
盛钧铭不答,嗤笑一声转头回屋,把堆在床头的一大摞衣服抱出来,一股脑地扔到盛锦头上。
“把这些洗了,我就告诉你。”
盛锦刚要发火,突然听到这话:“真的?”他连忙起身,“你没骗我?”
盛钧铭意味深长一笑:“不过你得手洗。”
说完,盛钧铭回屋锁门,独留盛锦在外气得跳脚:“我哥从来不让我洗衣服!”
回应他的,是门重新打开,咻的飞来一道黑影,精准无比的落在盛锦头上。
一股混杂了男性荷尔蒙的汗味,又有些腥味扑面而来,盛锦拿下来一看——一条穿过的内裤。
他气得大骂:“草!你这疯子!”
盛钧铭再次关门落锁,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简直就把盛锦当做了一个仆人,一个随时可以发泄性欲的飞机杯。
盛锦向来被宠着,被惯着,哪里受过这份气,新仇加上旧恨,冲上去就敲门,想着等着盛钧铭门一开,他就扑进去报仇,他要狠狠掐他的脖子,最好是能给他一脚。
结果盛钧铭太了解他了,不仅不开门,还在里头冷冷道:“再闹,一切免谈。”
是了,他不是他哥,不是那个随便他怎么闹都会包容他的人。
盛锦的硬骨头瞬间软了下来,委屈兮兮:“欺负我,你敢欺负我,要是我哥还在……”
他像出现刻板行为的幼狮,背着手,在客厅里绕着圈。
忽然看到沙发上的一堆衣服,想着反正盛钧铭看不见,干脆走过去把衣服薅扔地上,狠狠踩了几脚,看到上面好几个灰白的脚印,方才解气。
可他还没能高兴太久,忽然又反应过来,恶鬼占的是他哥的身体,他现在踩的全是他哥的衣服。
其中有几件还是他哥生日的时候,他送给他哥的礼物,他哥特别喜欢,出席重要场合的时候都穿在身上。
想到这茬,盛锦一阵懊悔心疼,赶忙把衣服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又撅嘴吹了吹。
闻到衣服上带着的盛钧铭的气味,他狂躁不安的心一下冷静下来。
盛锦将衣服抱在怀里,低头,将整张脸埋进衣服里,像有瘾的瘾君子着迷的深吸一口,熟悉的气味在鼻尖萦绕,无数个他哥微笑望着他的模样在脑海中闪过。
窗外的阳光正好,微风亲吻着窗扉。
盛锦久久地站立着,直到快被回忆杀死的时候,才抬起头,悠悠的叹了口气。
“哥,我想你了。”
客厅空荡荡的,没人回应。
洗衣服这种事,手洗和机洗没什么区别。盛锦向来小聪明多,直接把那堆衣服扔进了洗衣机里,然后就不管了。
等他回房睡了一觉起来,没听到外面有洗衣机运转的声音,想着应该是洗完了。
那会儿已是傍晚,黄昏笼罩着大地,窗外照进来的光也变得灰暗朦胧。
盛锦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刚一开门,就被门口一个高大的黑影吓了一跳。
“我靠,鬼啊!”
盛钧铭倚墙站立,两手抱在胸前,闻言,冲盛锦阴森森的龇牙一笑:“明知我是恶鬼,还敢糊弄我?”
盛锦有些心虚,但还是强撑着:“谁糊弄了,衣服我不是洗了吗?”
盛钧铭冷笑的看着他:“手洗?”
盛锦“啊”了一声,想着反正都洗完了,难不成他还能从湿衣服上查出手洗还是机洗?
这样一想,盛锦就不怕了,腰板渐渐直了起来。
结果盛钧铭一把掐住他的后颈,跟老虎叼着自己崽子似的,把盛锦拖到了洗衣机旁,也不废话,扬扬下巴逼着盛锦:“打开。”
盛锦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疑惑的蹲下身去,开了洗衣机的门。
只听盛钧铭又说:“拿出来。”
盛锦照做,弓着身子从里头掏出几件衣服来,瞬间就明白了:“那个……我说这是洗烘一体的,你信吗?”
盛锦回头朝上望去,讨好的笑着。
盛钧铭挑了挑眉,眼神不屑,像是在鄙视盛锦能说出这么拙劣的谎。
明明衣服上还有穿过的汗味,骗鬼呢?
盛锦咽了咽口水,还在想后招的时候,盛钧铭突然照着那控制屏滴滴按了两下。
盛锦伸长脖子一看,忍不住骂了个脏话。
只见那屏幕上还记录了使用时间,也就是说,盛锦刚把衣服给扔进去,盛钧铭就出来按了暂停键。
也不声张,就等着盛锦睡醒之后再慢慢收拾他。
证据确凿,无从抵赖,盛锦认怂了。
但他语气还是骄纵的:“盛钧铭,只是洗衣服而已,你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盛钧铭看着他,嘴角慢慢扬起一个微笑:“现在,立刻,马上,我看着你洗。”
盛锦做梦也没想到,这辈子会被一个恶鬼逼着洗衣服,简直是离谱。
对方占据了他哥的身体,前辈子又是个将军,论武力,盛锦不是他的对手。
骂他呢,对方脸皮堪比铜墙铁壁,无论盛锦说什么,他都以阴森森的目光盯着他,视线从他的脸,慢慢下移,挪到屁股上,就定在那不动了。
吓得盛锦猛地把屁股一夹,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洗就洗!”盛锦放弃挣扎,将洗衣机里的衣服全都转移到了洗衣槽,猛地一拧水龙头,哗的一下,水花四溅淋了他一身,“卧槽!”
盛钧铭拖来板凳坐下,还悠然的点了根烟,看着盛锦一脸狼狈的出丑样,慢悠悠道:“洗干净点,洗衣粉洗衣液全用上,我这个人生前讲究,衣服料子差点没事,但一定得干净。”
盛锦红着眼,用两只手狠狠搓着衣服,手上虽然有茧,但那是打篮球留下的,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手。
他搓了几下就烦了,没力气了,越洗越窝火,忍不住扭头就吼:“你爱干净,你自己洗啊!”
盛钧铭早有话说,笑着一歪头:“可我不会啊。”
那笑容,别提多贱了。
“草。”盛锦骂了一句。
盛钧铭收了笑,又吸了一口烟,正儿八经道:“从现在起,不许说脏话,我不爱听,你要是再犯,说一次我操你一次,把你操死为止,最好能跟我一起当鬼,做个鬼奴隶,给我洗一辈子的衣服。”
你想得美!
盛锦猛地闭紧嘴巴,把所有心里的不满全都发泄在了衣服上,恶狠狠地,搓了又搓。
盛锦费了好大力气,终于把盛钧铭堆起来的脏衣服洗了一遍。
他累坏了,躺在沙发上哼哼唧唧的撒娇,明知眼前的人不是他哥,但他习惯了,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大概恶鬼也不是真的十恶不赦,对盛锦或许也有些同床一夜的心软,暂时放过了他,抱着衣篓子自己忙活去了。
盛锦偷偷睁开眼,见盛钧铭那熟练挂衣服的动作,心想着这不是能行吗?
明摆着恶鬼就是个变态,有故意折腾人的兴趣,只要盛锦不爽,他就爽了。
盛锦气得在沙发上蠕动了两下,觉得不能这样任他宰割,必须要还击。
可还没等他想到办法,盛钧铭又拿出了新招,他不仅要盛锦给他洗衣服,还要盛锦做饭给他吃,真是如他说的那样,把盛锦当成了奴隶。
盛锦是真怕他了:“洗衣服也就算了,但这做饭,你杀了我也不会。”
盛钧铭瞅他一眼:“毫无用处,那就杀了吧。”
盛锦被噎了一下,这恶鬼阴晴不定,一会儿能冲他笑,一会儿又能对他施暴,盛锦还真不敢激他,想了想,改口道:“倒也不是不能学,只不过……”
盛钧铭眯起眼睛。
只见盛锦眼珠子骨碌一转:“你得教我。”
盛钧铭没说话,他盯着盛锦似乎在想什么,好一会儿后才点头:“可以。”
盛锦有些惊讶:“你一个将军竟然还会做饭?”
盛钧铭笑他无能:“食乃根本,无非煎炒炖煮,若这都不会岂不是智力堪忧?”
盛锦感觉自己被骂了。
但他又能怎么样呢,既要求人,也只能忍了。
于是,盛锦除了洗衣挂晒,又被逼着学做饭。
对于一个开火只会煮泡面的人来说,当盛锦看到热油下锅火花喷烧的瞬间,吓得在厨房上蹿下跳。
手忙脚乱的打翻好几个盘子,如果不是盛钧铭一直在旁盯着,没准盛锦真的能把厨房炸了。
盛钧铭看得头疼,最后实在没忍住,把盛锦从灶台前拽下来,自己系上围裙亲自上阵。
盛锦在旁憋笑。
他确实不会做饭,但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刚才那场戏不过是小小的还击。
盛锦想看盛钧铭出丑来着,结果,人家那手不仅能掌兵,还能掌勺。
都说君子远庖厨,可盛钧铭颠锅抡勺的姿势却十分帅气,如果再戴上白色高帽,妥妥的当代大厨。
盛锦在旁看着,没注意菜怎么做的,反倒是被盛钧铭帅了一把,当佳肴起锅装盘的时候,闻着香味,盛锦流着口水,差点给盛钧铭给跪下了。
“你可以啊,比我哥做的香多了。”
盛钧铭跟盛锦一样,对厨艺一窍不通。
上回恶鬼做的一碗面,本来闻着也不差,不过那会儿盛锦刚经历了第一次后穴性交,整个人还沉浸在跟自己亲哥做爱的震惊中,哪里能注意到什么面香不香。
这回,他算是开眼了。
盛锦在旁拍马屁,结果盛钧铭不领情。
他没说话,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就当盛锦准备问他是不是聋了的时候,盛钧铭拿起勺杆往盛锦屁股上一敲:“端菜。”
盛锦馋坏了,屁颠颠的照做。
盛钧铭又将就锅里的油做了一碗汤,一菜一汤就这样上了桌。
盛锦吃得欢快极了,满嘴的油。
盛钧铭斯斯文文的,比他看着有教养多了。
吃饱喝足,盛锦扶着微鼓的肚子准备去沙发上玩手机,结果被盛钧铭赶去洗碗:“刚吃完就躺,你是猪吗?”
“你才是猪!”盛锦反骂了一句,还是乖乖去洗完了。
等盛锦一走,盛钧铭就把他的位置给霸占了,躺在沙发上,手肘枕在脑后,闭目养神。
盛锦不高兴的洗着碗,偶尔失手打碎两个,想要像刚才做饭那样故意使坏,好让盛钧铭看不过去,放弃让他做家务的念头。
结果盛钧铭一动不动的躺在那,也不知是故意不理他,还是睡着了。
等盛锦洗完碗筷,回到客厅,发现盛钧铭还躺在那,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就好像……一具尸体似的。
盛锦心里咯噔一下,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过去。
“喂,盛钧铭,你睡着了?”他轻轻唤了一声。
盛钧铭仍旧没反应,盛锦将手缓缓伸到他鼻翼下,感受到均匀微弱的呼吸,这才松了口气。
盛锦觉得自己疯了,常理来说明明这鬼离开了更好,他哥就能回来了,但刚才那一瞬间,第一反应却是害怕他不在了。
盛锦把这一古怪地念头,归结于他被恶鬼欺负太狠,把脑子弄坏了。
恶鬼怎么会消失,他就是冲着他这具身体来的。
到最后会消失的人只有他而已,他哥会回到原本的身体,而这恶鬼,会顶替他的身份继续活下去。
是啊,会死的人只有他,他还有心思担心别人。
盛锦自嘲的笑了笑,抱着膝盖,蹲在沙发旁,安静的看着男人的睡颜。
不得不说,盛家基因真的好,盛钧铭那张脸像是天赐一般,挑不出半点毛病。
柔软的黑发轻轻搭着饱满的额头,凹陷的眼眶,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张恶毒的薄唇,哪怕睡着了也是抿着。
盛钧铭似乎瘦了些,眼底下有层淡色的乌青,看起来很累。
盛锦的视线在盛钧铭脸上游荡。
他一直觉得自己长得帅,漂亮的八块腹肌配上肱二头肌,经常打篮球,晒出一身小麦色肌肤,笑得时候露出一口大白牙,这样的盛锦在学校里,也排得上校草榜。
唯一遗憾的是,他太孩子气,一看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少年,哪怕他个子长高,身量长宽,可依旧没有盛钧铭那种遇事不惊,万事沉稳的男人味。
他也想像他哥一样,变成一个成熟的男人。
或许是被宠坏了,无论他怎么模仿,哪怕是穿上他哥的西装打上领带,但那清澈稚嫩的眼神,依旧会将他的心理年龄暴露无遗。
盛锦曾跟他哥吐槽过:“都是一个妈生的,怎么差距那么大呢?”
还记得,当时他哥听到他这话后,就走到镜前和他并肩而站,两兄弟一个穿着西装,一个穿着简单的白t恤,就这么隔镜对望。
十分相似的两张脸,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就算盛钧铭穿着t恤,依旧看着比他成熟。
注意到盛锦脸上的挫败,盛钧铭反手从后揉了揉他后脑勺,像安抚,又像是亲昵。
“阿锦。”
镜中的盛钧铭笑得很温柔,眉眼含情,如春水般暖人心弦。
他用低沉蛊惑般的声音说:“你现在就很好,哥哥喜欢你的单纯。”
于盛锦来说,盛钧铭是月亮,是在黑夜中迷茫抑郁时能照亮他的人。
想起兄友弟恭的过去,再想起如今阴阳两隔,盛锦叹了口气。
再抬头时,便和一双深邃的眼眸对上,盛钧铭侧过脸,正深深的看着他,不知看了多久,不知从何时醒过来的。
盛锦没有避开,也仰望着盛钧铭,或者说,盛锦已经不知道,他透过这双眼睛看到的究竟是他哥,还是那个经常欺负他的恶鬼。
两人对望着,客厅安静无声,只剩各自的呼吸,还有墙上钟表滴答滴答的机械声,皆与心跳同步。
这时,恶鬼突然勾起嘴角,坏笑的问了句:“想做了?”
带着性暗示的一笑,瞬间将他与“盛钧铭”分开来。
盛锦眼里闪过一丝失落,撅起嘴巴,只回他了一个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