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地上,低头捣弄着一块不知道干什么用的的零件,生在院子东边的乌桕树的浓密荫影正好投在他的身上,我在旁边呆了一小会儿,本来打算等他看到我了再交涉,没有料想到他那么的专注,好像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我的存在。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打断他的工作,连默默走开好像也很困难,最后竟然就呆在一旁看了一整个下午。
天光已经开始转向昏暗,组装即将完成,依然是我之前看到的那个机器人的模样。莫伯冶像是握住小朋友的双手一样握住它的机械臂,最后调试了一下,然后启动了它。机器人的光学镜头明暗闪烁了数次,发出的光亮变得温和稳定。
“主人,我们又见面啦。”它把机械臂放到胸前,行了一个十分滑稽古怪的礼,“啊,尊贵的客人,你也在这里。”
“嗯?”莫伯冶侧过头,露出一个惊讶的眼神,“你怎么在这里?”
“咳,我,我是来问下明天你打算把它——把旺财安置在哪里?”我竟然有些语无伦次。
旺财的三角头低了下去,光学镜变得黯淡不少,显然这话让他很沮丧。
“时间到了,我去做饭了。”也许是被重新组装的缘故,它的口气语调变得很幽怨。
“它怎么了?”我看着它默默滑向厨房的背影,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说错了话。
“噢,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莫伯冶站起身,天边灿烂的晚霞映照着他的脸庞,他看着霞光,久久沉默不语,而我就站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没有办法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我说不清为什么,他是长得很好看没错,但是——我知道,绝对不是这个原因。他站在晚霞里,身旁是黢黑的树影,我明明离他很近,却觉得他其实在很远的地方,远得像是方圆千百里都只有他一个人,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世界的中心,无比寂寞地看着晚霞燃烧。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难道神经病是可以传染的吗?
“简行。”
他第一次喊我的名字,我还以为他忘了。
“嗯?”
我上前一步,走到他面前。
然后毫无征兆地,他抱住了我,像一个人会抱住他的伴侣那样地,抱住了我。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心脏却因为感受到陌生的体温而本能地加速跃动起来。
那是个很短暂的拥抱,大概几秒之后,他就放开了手臂,在旺财冲出来朝我们大喊“开饭”的前一刻,我们恰好分开。
他也许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我只感觉到了气流的异动,没有听清。
而在很多很多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那时候他说的应该是两个字。
抱歉。
那天的晚饭是蒸得烂熟的大豆小米饭配咸菜,也许是旺财不开心的缘故,咸菜都只有一小撮,吃得我一顿饭噎了好几次。而莫伯冶似乎在一边吃饭一边发呆,简直像梦游一般地吃完了饭,放下碗筷后又梦游一样地走了出去。我匆忙灌了口凉水,跟了上去。
他今天有点反常——当然,他平时的行为也一点都不正常就是了。
月光充沛满盈,即使是夜晚,视物也并不勉强。他并没有走远,到院子里就停下来了,然后就直挺挺站在那里,抬头看向天空。
“已经很久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呓语,我不确定要不要搭话。
“到这里来之后,你害怕过吗,思念过你的亲人吗?”他回头向我问道。
“我的父母亲已经去世了。”我走到那棵乌桕树下,倚着粗糙的,还略带一点点余温的树干坐下来,“我有一个老师。”
“老师?”他走过来,靠在树的另一边。
“嗯,是个坏脾气的老头子,秃顶,酒糟鼻,高度近视。”
他被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