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2)

克拉克将钢笔和小本子放回西装的内侧口袋里,扬了扬嘴角。

“你还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开口安慰她,但眼前这男人的同情,一点也没有办法让她觉得好过一点。

“我送你回去?”他问。

她身上没有钱坐车,老实说,她连现在穿的衣服,都是某位好心的女警借她的,但她仍是强扯出微笑拒绝了这个男人。

“不用了,谢谢你。”

朝他一颔首后,她转身下楼离去。

警方的侦讯仿佛永无止境。

他们说得没错,他是最有可能犯案的人。

那天中午和艾玛吃过饭后,他的确也和艾玛回到了家,警方后来找到证人看到他进门,却没人看到他走出来,唯一能证明他清白的日班管理员已经死了。

那个人死得真是***方便。

他为艾玛的死感到伤心,但现在更让他觉得无力而心痛的,却是他被逮捕时,恬恬脸上震惊的表情。

我爱你。

她这么说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和她在一起的感觉是那么好,就好像她就是正确的那个属于他的女人。

他应该要早点和她谈的,但他无法开口要她和他一起走,她的事业和人生都在这个国家,她曾经高高在上,然后被推落谷底,却又再次靠着自己的努力爬到了巅峰。

他为她的成就感到骄傲。

所以他无法开口要求她放弃一切,离开这里和他走。

虽然才短短几天,她却变得像是不可或缺,只要闭上眼,他就能看见她的泪、她的笑,她一边开车、一边对他尖叫咆哮的样子,她又累又倦,却还是拚命的跟着他往前走的倔强,还有当他和她合而为一时,她紧紧拥抱他,仿佛他是她唯一依靠的柔弱模样。

我爱你。

他应该庆幸他没有开口,当他被宣布犯下谋杀案时,她震惊而空白的表情,就像一把刀,狠狠的插进他的胸膛,戳得他心口痛得鲜血直流。

他告诉自己这样也好,对她来说,把他当成坏人,可能是最好的方式。

警方会放她走,如此一来,那些绑架他们的王八蛋,就不会认为她和他是一伙的,她可以安全的留在洛杉矶。

他知道她唾弃他,他保持沉默时,就知道了。

她为什么应该相信他呢?

回到警局后,事情变得让他更加百口莫辩。

艾玛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他,他的指纹被某个陷害他的王八蛋,弄到了那把杀死约翰华克的凶枪上。

看到那些证据,连他自己都会认为他是警方所说,那个把高剂量的海洛因,施打在艾玛的身体里,又故布疑阵,谋财害命的前男友。

嘿,那把枪和该死的针筒,甚至还在他饭店房间的衣柜里。

她凭什么相信他?

瞪着前方的铁栏杆,他再次讽刺的扬起了嘴角,却无法抚平心中那如刀割针刺般的痛。

刚被带离侦讯室时,他隔着窗户看见她走出了警局,在大街上的她,看起来娇小又脆弱,但她重新挺直了背脊。

我爱你。

他深吸了口气,试图压住胸中的郁闷,却压不住想拥抱她的渴望。

至少她安全了。

他闭上眼,告诉自己。

就算她会恨他,就算他会被她唾弃,就算她以为自己被他利用,都没有关系。

她安全了,那才是最重要的。

她挺直了背脊,她是个坚强的女人,她会振作起来的。

他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却忍不住听着她沙哑的声音,回荡在脑海里。

我爱你

那颤抖的声音,该死的让他想哭,却又莫名的安慰了他。

所以他任那声音一再重复,折磨“待、温暖的抚慰着他。

我爱你

洛杉矶的夕阳蒙蒙的。

她一路走到之前工作的古董店,和老板借了车钱,拿了自家的备用钥匙,才搭车回家。

那段距离并不算短,但她需要冷静一下。

街上到处都是人,车窗外,被夕阳染红的景物飞逝而过,她看着那一栋栋的建筑,冰冷的双手紧紧交握着。

车子的后照镜里,每一辆车看起来都大同小异。

她漠然的看着车外的景物,却无法控制手心不断渗出的汗水。

计程车开过一条又一条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一路开到她的公寓大门前。

她付了钱,开门下车。

前方四层楼的高级公寓,成ㄇ字形,墙上刷着洁白的油漆,锻铁大门后的中庭,种着像扇子一般的棕榈,提供了公寓成员的隐密性。

她住在前面这个ㄇ字右前方的三楼,那天晚上她打开的窗子,依然是开启的,米黄色的窗帘被风吹得阵阵飘动。

她抬头看着那扇窗,然后回头看着这条热闹的街。

大街上,车来人往,对面有家面包店,转角有处杂货铺。

那天晚上,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人下来查看,或是报警。

她的邻居,都很冷漠。

曾经,她也是那冷漠的一群,如果不是因为那天她被艾玛的凶杀案吓到,如果不是因为他认识艾玛,如果不是因为他刚刚才走出她的房间,她怀疑她会冲动的跑下来救他。

他讽刺的笑容蓦然浮现,教她心口一痛。

那个该死的男人。

紧抿着唇,她抛开杂乱的思绪,快速的掏出钥匙,打开大门,走上楼。

她的房门外被贴上了刺眼的警用黄色胶带,她扯掉它们,开门走进去,然后回身迅速的把门锁上。

夕阳从敞开的窗户透进,窗帘随风飞扬着。

因为开着窗,屋内的空气并不难闻,但吧台上蒙了一尘细微的灰。

吧台上的桌历仍停在七天前,她瞪着它,她才离开一个星期,但感觉上却像是离开了整整一年。

她打开吧台下的小抽屉,他的名片仍被放在最上层。

红眼意外调查公司。

曾剑南。

她把它拿了出来,放在吧台桌面上,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只马克杯,打开冰箱,拆开一盒未拆封的果汁,一边将果汁倒进杯子里,一边拿起电话,拨了上面公司的电话号码。

电话铃响。

她放下果汁纸盒,伸手拿起因为被倒进冰冷的果汁,已经开始冒汗的玻璃杯,凑到嘴边。

就在这时,有人将电话接了起来,她张嘴欲言,连一个字都还没说,就听到话筒那边的人抢先开了口。

那是个男人,他的口气轻松自然,但他并未说一般公司总机会说的话。他没有说,红眼意外调查公司你好,也没有说,我可以为您服务吗?

他只是亲切和蔼,甚至是语带笑意的说了一句,让她寒毛直竖的话。

“要知道,艾玛是被谋杀的,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喝那杯柳橙汁。”

她在瞬间冻住,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他不是说果汁,不是说苹果汁,他说的是柳橙汁。

柳橙汁,而且还是中文。

她一手紧抓着话筒,一手握着装着橘黄色橙汁的玻璃杯,然后慢慢、慢慢的将那杯柳橙汁放下来。

“你是谁?”她环顾四周,然后走到窗户旁边查看。

“韩武麒。”

她听过这个名字,他是那个被阿南称做武哥的男人。

他叹了口气“你不用忙了,我不在对面。”

僵住,慢慢转回身,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领悟到一件事,她被监视了。

停顿了两秒,恬恬才慢慢开口。

“我打的是国际电话。”

“我把公司电话转接到手机上。”他笑笑的说:“免得阿南那王八蛋打来时,又只能留言在答录机上。”

她深吸了口气,问:“你在哪里?”

“你家隔壁。”

恬恬抓着无线电话的话筒,走到门边打开门,走廊上,隔壁的房门口几乎同时打开,一个身穿夏威夷花衬衫和卡其短裤的男人,同样拿着无线电话,抬手和她打了声招呼。“嗨。”他微笑,一脸亲切无害的模样。

“你在我房里装监视器。”她不爽的瞪着那个陌生男人。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说。

她非常确定这种事是违法的,但这男人脸上一点罪恶感也没有。

突然间,她知道曾剑南那家伙为什么会跑去加入这男人的公司了,他们都是无耻的无赖,为达目的,完全不择手段。

她瞪着他,然后按掉了通话键。

“我现在只好奇一件事。”韩武麒挂掉电话,抓着电话抵在腰上,搔了搔这几天下巴冒出来的胡碴,扬眉看着她问:“你为什么打电话到红眼?”

她有两个选择,其中一个是报警,但那在半个小时前,当她走出警局时,就已经不是选项了。

她早已作了决定。

所以,纵然这男人看起来就像个跑错地方度假的地痞流氓,她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因为我知道谁是真正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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