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害怕追击莫天留与杨超等人时会踩进八路军大部队的埋伏圈,又或许是觉得稳扎稳打地将八路军裹在包围圈中更为稳妥,在瘌痢岭下围困莫天留等人的日军部队,并没有对会合到一起的杨超与莫天留等人穷追猛打……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只是在莫天留与杨超的率领下狂奔。除了担任后卫的武工队员时不时地用简短的口令汇报着身后并无追兵的情况之外,百十来人的队伍当中,只能听见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抬眼看了看暮色笼罩下的山道,始终跑在莫天留身边的杨超犹豫片刻,方才朝着莫天留低声说道:“天留,前边……可就快到大武村了……”
很有些茫然地抬起了头,莫天留平日里灵动异常的眼睛里,此刻却全都是一片茫然:“到了……大武村?这……不能去大武村……不能去啊……”
看着莫天留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杨超一边挥手示意队伍止步,一边朝着莫天留低声说道:“天留,我知道……牺牲了这么多同志,连沙邦粹都……可大武村里还有那么多乡亲,咱们不能因为……”
重重地叹了口气,莫天留似乎在片刻之间便苍老了数十岁般,很有些颓然地摇了摇头:“他们都没了,可我还活着……为啥就不是我去死呢?为啥……就不是我去死……”
一把抓住了莫天留的胳膊,杨超的话音里少有地带上了几分严厉:“牺牲了的同志,活下来的同志会记得他们,人民也永远不会忘记他们!天留,你自己也说过,鬼子不绝,永不封刀!现在鬼子可还没杀绝,就在咱们身后不远的地方,说话就要来祸害乡亲们了!现在可不是咱们胡思乱想的时候!”
或许是由于杨超情急之下、说话的声音提高了不少的缘故,从远处暮色笼罩着的山道旁,一个略带着几分尖细的问话声,骤然响了起来:“是天留哥?天留哥,你带着队伍回来了?”
诧异地抬眼望去,莫天留赫然看见一个扛着红缨枪的半大小子从山道旁的一棵大树后闪了出来,蹦跳着直朝自己跑来。
定睛看了看那直朝着自己跑来的半大小子,莫天留很是诧异地开口叫道:“小牛子,你怎么从村里跑出来了?还跑出来这么远?!”
抱着比自己还高的红缨枪,小牛子蹦跳着跑到了莫天留面前,一本正经地朝着莫天留叫道:“天留哥,你们在瘌痢岭打仗,给你们送饭去的婶子们回来都说了,那仗打得凶得很!村里大人们一合计,说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帮得上你们,只能让儿童团把哨放远点,村里再备足了吃喝用度的玩意儿。只要能打听着你们的消息,村里也就能赶紧支应上你们用得着的东西!天留哥,你都带着队伍回来了,那赶紧回村吧!走啊……”
拉着莫天留的巴掌,小牛子不由分说地拽着莫天留朝回村的山路上走去。而在莫天留的身后,杨超也默不作声地挥手招呼着队伍,跟上了莫天留的步伐……
跌跌撞撞地在山路上被小牛子拖曳着行走,莫天留只觉得脚步越来越沉重。而拉扯着莫天留一路小跑的小牛子却是兴奋异常,才走了不过二里山路,便将一个竹哨子塞到了嘴里,用力吹出了一串脆响。
接二连三,竹哨的脆响在山道间传递开来。伴随着那哨音的传递,每朝前走出一段距离,便会有个藏在山路边放哨的半大小子猛地从大树或是巨石后闪了出来,兴高采烈地跑在了莫天留等人的前面。当大武村村口牌楼赫然在目时,跑在了最面前的那些半大小子已经急不可待地叫喊起来:“天留哥回来啦……天留哥回来啦……”
喊叫声中,从大武村村口的牌楼后边,立刻涌出了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直朝着莫天留等人迎了过来。有些嘴快些的大武村乡亲,人还没走到莫天留面前,高门大嗓的吆喝声已经传了过来:“天留回来啦?我家二顺子呢?好着呢吧?”
“栓子……大栓子,妈在这儿哪……”
“天留,我家二小呢?咋没见我家二小啊?”
伴随着从村口涌出的人群离莫天留等人越走越近,终于有大武村中的乡亲察觉到了异常,朝着莫天留问话的声调,也渐渐地透出了几分焦急与凄惶。
惨白着一张脸,莫天留眼睁睁看着那些不断朝着自己询问家人的大武村乡亲,嚅动着嘴唇,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低沉的哽咽,渐渐地在围拢过来的乡亲之中响了起来。不过是片刻的工夫,那哽咽便成了号啕大哭的声音……
几乎就在那号啕之声汇聚成河之时,一声很是清冷的断喝,在大武村中牌楼下响了起来:“壮士出征,血战而归,征尘未洗、战伤未裹,你们一个个倒是只顾摆弄出这悲悲戚戚做派,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