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唱戏时一搭一档,一副涕泪交流模样的万二爷也凑到了几名日军士兵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拖长了腔调叫嚷起来:“太君呐……你们来犁头村,交代咱们干维持会的时候,咱村可是磕巴都没打一个,飚着劲儿地操持维持会啊!全村老小有一个算一个,没日没夜地在村里村外盯着,就为了瞧见八路之后能给太君们报信啊……”
趁着万二爷拉拽着日军士兵胡乱吆喝的当口,莫天留隐秘地将手背在了身后,朝着身后渐渐聚拢起来的犁头村乡亲比画了个手势,几名在人群中看见莫天留手势的武工队员,也全都扯开了嗓门叫嚷起来:“一村老小求活命啊……”
“皇军为啥不帮着咱们从八路手里把粮食抢回来呀?自打见着了八路进村,咱们可是片刻都没耽搁,立马就敲锣、报信了呐……”
耳听着一片乱哄哄的叫喊声,面对着越来越多聚拢到一起的乡民,几名日军士兵几乎是出自本能地摘下了挂在肩头的三八大盖,朝扎堆朝城门口涌过来的乡亲吼叫起来:“后退!马上后退,否则开枪了……”
把手背在身后又打了个手势,莫天留一边护着万二爷朝后慢慢退去,一边扯开了嗓门吆喝起来:“没地方说理啦……八路欺负咱们,太君也不管咱们呐……这年头,真是谁也靠不住,谁都信不过啊……”
依旧是应和着莫天留的吆喝声,几个装扮成了犁头村村民的武工队员也扯开嗓门叫嚷起来:“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啊……”
“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不干了!啥维持会啊?好处没见着一点,发点儿粮食都没吃到嘴,挨揍倒是实打实!咱们庄户人家谁都得罪不起,都回吧……”
“左右这个冬天熬不过去,回了吧……收拾收拾被窝卷儿,一村人出门要饭去吧……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庄户人家横竖都是死!死哪儿……都一样!”
嘴里吆喝着要打道回府,可脚步却是一步三停,三声鼓响一声锣的动静更是从来没断,直打得人心里烦乱不已。伴随着日头越升越高,大路上聚拢起来的人也越来越多,几乎将进出城门的道路完全隔断了……
捂着被打得肿了一圈的面孔,缩在城门洞中的那名皇协军士兵眼看着城门洞外有些混乱的场面,禁不住幸灾乐祸地低笑起来:“千年妖怪扮城隍——神也不认、鬼也不认!”
几个缩在城门洞里的皇协军士兵赞同地点了点头,悄悄凑到了一块儿,看着城门洞外混乱的场面,低声议论起来:“这日本人干的活儿可是吃力不讨好啊。”
“谁说不是呢?弄那些维持会的招牌在各村挂着,还给这些土包子发粮食,你说日本人图个啥呢?就图这些土包子说他日本人个好?”
“挂个猪肝钓老鳖,日本人这是要图长久的好处呐!你们瞅着吧——只要这些土包子踏实跟着日本人厮混,往后日本人能从他们身上得着的好处,肯定要比现在给的多
!”
“就别提往后了!眼前这场面日本人就支应不下来——瞧着吧,用不了一锅烟的工夫,日本人指定就得是开枪平息场面!”
正自低声议论之间,一个眼尖些的皇协军士兵猛地看见一队日军士兵正顺着城里的街道朝城门口急奔而来。跑在队伍最前面的,赫然便是清乐县日军指挥官雪隐次郎!
慌慌张张地推搡着几名皇协军同伴在城门洞中站成两列,脸上还留着紫红色巴掌痕迹的皇协军士兵扯着一副爹死娘嫁人的嗓门,大声吆喝起来:“雪隐长官到!”
鬼哭狼嚎般的叫喊声中,城门外乱哄哄的场面顿时一滞。几名横端着三八大盖的日军士兵忙不迭地持枪立正,而莫天留也悄悄地打了个手势,让在人群中吆喝不停的武工队员安静下来……
率队冲出了城门洞,雪隐次郎稳稳当当地在城门洞外停下了脚步。戴着白手套的巴掌轻轻一摆,刚刚停下了脚步的日军士兵顿时默不作声地分散开来,迅速将聚拢成堆的人群包围起来。
轻轻摆动着戴白手套的巴掌扇了扇漫天而起的尘土,雪隐次郎眯着眼睛打量着被日军士兵用松散的圆阵包围起来的犁头村百姓,再回头看了看城门楼子上新添上的两挺机枪,这才扬声朝着扎堆聚拢在一起的犁头村百姓叫道:“你们是哪个村子的?维持会的会长,出来答话!”
莫天留一把搀住了正要迈步朝前走的万二爷,佝偻着腰身凑在万二爷耳边说道:“二爷,辛苦您装个样儿出来!跟这鬼子头儿搭话,都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