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岛前半兵卫的办公室里就传来了岛前半兵卫那怒不可遏的叫骂声,捎带着还时不时有打耳光的脆响间或响起……
这可也真是怪不得岛前半兵卫怒不可遏。
眼看着已经差不多够数的军粮,眨眼的工夫就叫人弄得不翼而飞,连看守粮库的几名日军士兵也都叫人杀鸡般收拾了个干净。从保定府按时到达清乐县的运粮火车没能把粮食运回去,保定府日军司令部打来的电话,自然也不会对岛前半兵卫有多客气。少说一天三顿的“八格雅鹿”“弱虫”“马鹿”,直骂得岛前半兵卫祖坟生烟!
都没等岛前半兵卫回过一口气、腾出手脚再想法子掠夺粮食,清乐县城中却又猛不丁地出现了不少抗日标语。尤其是在离清乐县日军宪兵司令部不到二十米的大街上,居然有人用大白灰龙飞凤舞地写上了斗大的一行字——小鬼子,我操你姥姥……
封城大索、穷搜之下,非但是没能找出来在清乐县城里趁夜写抗日标语的人来,反倒是有一队夜里巡城的巡逻队遭到了伏击。虽然那些伏击巡逻队的人只来得及用弩箭射杀了一名日军士兵,可这种显而易见的挑衅行为,已经足够让岛前半兵卫怒气冲天了!
瞪着在办公室中站成了一排、脸上都带着紫红色巴掌印记的日军和皇协军军官,岛前半兵卫一屁股坐到了办公桌后的椅子上,恶狠狠地朝着几名日军与皇协军军官吼叫道:“都是一群混账!敢于与皇军对抗的家伙,都已经摸到了皇军宪兵司令部旁边,就在皇军的眼皮子底下挑衅皇军的尊严,可你们……牟口田,城里的夜间巡逻是你具体负责的吧?你来说说看,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顾不得挨了好几个耳光的脸颊火辣辣地疼痛,牟口田沙比猛地一个立正:“岛前阁下,这的确是我的失职!只是……在发现了有人书写反日标语、挑衅皇军尊严之后,卑职已经将整个清乐县城搜查过了好几遍,却还是没能发现可疑的人物!根据卑职的推测……这些人很有可能是趁着晚上关闭城门之前进入县城的,在写好标语之后藏匿起来,再在第二天早晨城门开启后离开县城!这样的话,我们在白天的搜查,自然是找不到那些家伙的踪迹的……”
同样被打得脸颊赤红,刚从禁闭室里放出来的深井太郎犹豫片刻之后,方才接应上了牟口田的话头:“岛前阁下,我怀疑袭击粮库的人和在清乐县城里写反日标语的人……是同一批!”
疑惑地瞪着深井太郎,岛前半兵卫厉声喝道:“不是说袭击粮库的人是土匪吗?那些家伙不但袭击了粮库、抢走了皇军的军粮,还绑架了何翻译的父亲!反日的土匪……有这样的可能吗?”
飞快地摇了摇头,深井太郎低声应道:“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岛前阁下,土匪或许敢于趁着皇军兵力不足时,发动对皇军的偷袭。可是明目张胆地袭击皇军的粮库、抢夺军粮,这恐怕不是一般的土匪敢于进行的行动,反倒像是……共产党的游击队,或者是国民党的小股作战部队才有的行动啊!”
扭头看向了站在自己身边的何龅牙,岛前半兵卫紧皱着眉头叫道:“何,你是怎么看待这两件事情的?”
很有些心虚地咽了口唾沫,
何龅牙瞄了一眼嘴角都被打得沁出了血丝的白癞子:“这件事情……恐怕要问问白队长才清楚。毕竟白队长对清乐、宫南两县的情况比较熟悉……”
耳听着岛前半兵卫从鼻孔里“嗯”了一声,何龅牙赶忙朝站在办公桌前面的白癞子叫道:“白队长,岛前太君想听听你对粮库被劫、街上有人写标语的事情怎么看?”
很是没好气儿地哼了半声,白癞子刚要开口说话,嘴角上的伤口便被牵扯得疼痛难耐,顿时便是狠狠一个激灵:“我哪儿知道怎么看?!就这些天,老子带着皇协军的人马,没黑没白地带他们下乡抢粮,好处一点没得着,小腿肚子倒是跑细了一圈!到头来……我皇协军军营都叫他们带人给抄了,留下来看守营房的弟兄也叫打了!人都说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这还没卸磨、没过河呢,就已经朝着老子下手了……”
苦着一张脸,何龅牙无可奈何地朝白癞子应道:“白队长,都到了这节骨眼儿上了,你可就别再跟皇军怄气了!真要是把皇军又给惹毛了,你不还得再挨一顿大嘴巴?好歹寻个说法,把眼前这事情想法给糊弄过去就得——我这儿还着急上火的,不知道该怎么救我家老太爷呢……”
看着岛前半兵卫那凶狠的模样,白癞子只得狠狠地咽了口唾沫:“这事情要叫我说,估摸着该是共产党八路军的人马干的——打涂家村那一仗我就觉着不对,一般的绺子人马,哪儿有那打仗的本事?国军的队伍里,懂这种一沾就走、见好就收的打法的也不多,唯独是共产党八路军的人马,这些年下来,跟国军斗、跟日本人斗,早就练成了这钝刀子杀人慢慢来的功夫!”
讶然瞪大了眼睛,何龅牙急迫地低叫道:“你是说……烧了粮库的人马,是共产党八路军?!”
很是自信地点了点头,白癞子飞快地接应道:“十有八九!尤其是瞧见了这些天在清乐县城里写的那些标语,我这心里就更觉着像了——只有共产党八路军,喜欢用这法子来亮字号、显威风,招揽人心!”
“那……能有啥法子应对这共产党八路军?”
“这帮人的老底子可是当年的红军,差不多全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煞星,哪儿是那么好应付的?不是我说丧气话,就凭着清乐县城里这点日本人,哪怕是再捎上我皇协军治安大队的人马,怕是都难得在共产党八路军面前落了好处!”
“这……不能吧?好歹皇军有枪有炮,还有飞机、坦克,当面锣对面鼓地打起来,那八路军真能顶得住?”
“可人家压根儿就不跟你当面顶呀!你大队人马杀过去,他当面不打,等你稍微有个不留神,他再抽冷子咬你一口……”
扭头看了看满脸狐疑神色、眼看着又要发火的岛前半兵卫,何龅牙赶忙打断了白癞子的话茬儿:“我的个白队长,你就先别说这些没用的吧!赶紧想个法子,先把这在清乐县城里写标语的人抓起来再说!实在不成……把他们赶出去也行啊,自当是求个眼不见为净!”
同样注意到了岛前半兵卫快要发火的模样,白癞子转悠着眼珠子,沉吟着说道:“要说办法……倒是也有一个——平日里搜查都是白天,今天咱们反过来,等晚上关了城门之后
再搜查。把各处的保长、里长全都叫上,一家家对着人头搜,有脸生的、没人作保的,全都抓起来!能不能抓着八路军暂且不说,至少今儿晚上,肯定是没人能上街再写标语了!”
忙不迭地把白癞子出的主意掐头去尾地翻译给了岛前半兵卫,都还没等何龅牙喘上一口气,岛前半兵卫已经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就按照这样的办法实施吧!马上召集所有的保长、里长去皇协军军营集中待命,今天提前一小时关闭城门,让那些保长、里长配合皇军和皇协军,在全城进行搜查!”
伴随着岛前半兵卫一声令下,清乐县城中的大部分日军和皇协军士兵立刻遵照岛前半兵卫的命令,将那些不明就里的保长、里长生拉硬拽地塞进了皇协军军营,直闹得清乐县城中鸡飞狗跳,一片乌烟瘴气的场面。
也就在这一片混乱的场面之中,得着了余锁柱传信的莫天留等人,却分散离开了清乐县城,在前几天被大火焚烧过的粮库左近的树林中聚集起来。
派出了几名八路军战士放哨,栗子群看着树林中一大片枯萎的山茱萸,很有些赞许地拍了拍莫天留的肩膀:“天留,这倒还亏了你记得粮库左近有这么个地方。要不然……差不多小十万斤粮食,想要运走还真是个麻烦!”
伸着脚尖扒拉着地上枯萎的山茱萸,莫天留看着拨开了浮土后隐约露出来的粮食口袋,嬉笑着朝栗子群应道:“这地方我小时候常来,采些山茱萸去药店换钱打牙祭,自然是知道这地方有个大坑,藏个十万斤粮食一点都不费力。再加上有这么多山茱萸,就是猎狗都闻不出味道来!嘿嘿嘿嘿……鬼子怕是做梦也想不到,咱们就是把粮食从粮库挪出来不到二里地,就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轻轻舒了口气,栗子群曼声应道:“这也亏得涂家村的乡亲帮忙,天不亮就翻山越岭地赶到了这片林子里接应我们,捎带着还帮忙给其他村子里被抢光了粮食的乡亲送去了应急的吃食……等今天晚上,咱们趁着鬼子封城搜查的时候,安安稳稳把粮食运走,这次的行动,也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像是骤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莫天留猛地朝着栗子群开口问道:“大当家的,你是怎么知道鬼子今晚上要封城抓人的?”
“咱们在城里折腾了这些天,为的就是逗引出鬼子的火气,让鬼子觉着我们就藏在城里。鬼子这些天都是白天搜查,可没见丁点儿的用处,那自然就想着要在晚上逼着人面熟、环境熟的保长、里长认人、抓人。眼下鬼子把清乐县城里的保长、里长都拽到了二鬼子的军营里,这还有啥不明白的?”
“那还有……咱们干吗非得要等到七天后,再给遭了鬼子祸害的乡亲送粮食去?”
“鬼子这些天不是又下乡抢粮食吗?咱们要是把粮食给乡亲们早早送去,保不齐又叫鬼子给抢了呢?只有等鬼子再去下乡搜过一遍之后,这才算得上保险……”
“那今儿晚上咱们招呼了乡亲们过来运粮,可难保不闹出点动静啊?这儿离城墙也不算太远,夜深人静的时候,有一点儿声音都能听得真切,要是鬼子发觉了……”
“所以咱们晚上还得替运粮食的乡亲们再上一道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