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边抽烟，一边聊着，把个售楼大厅弄得像个火车站候车大厅的吸烟区——
中年男子他是滨海市本地人，三十好几了，还没结婚，就是因为没有房子，没有哪个姑娘肯嫁给他！
他开了一家奶茶店，开了七八年了，攒了点钱，终于可以在高档住宅区里安家了，尽管只付得起首付，尽管房子面积不大。现在可却发现房子存在这么多的质量问题。
我心里道：“mb的！你家里一定没镜子！没姑娘肯嫁给你，不全是因为你没有房子，你先把微笑练漂亮点好不好？一副小爆发户的嘴脸！——”
夕儿正在最前面发表演，安抚那几个领头的业主的情绪——
她身后跟着五六个西装革履的男女，想必都是彭晨地产的高层，还有四五个保安在外围保驾——
站在夕儿左侧的西装革履的戴金丝眼镜的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想必应该就是鹏程地产的副董事长兼总经理朱逸群吧？——
我扭头看她时，她也正看我——
夕儿的唇角微微扯了一下，我猜她是想笑，但那笑只露出了一点痕迹，就被她强行收敛了——
她正了正表情，继续和颜悦色地在向业主们讲道理，主要是一些安抚情绪之类的话——
我低头摸鼻子，无声地笑了笑。此刻我盘腿坐在地板上，嘴里叼着烟的姿态，活像一个街头的痞子。
中年男子扭头瞟了夕儿一眼，回头看着我道：“这妞真是林啸天的丫头？——”
我道：“应该是的。看她那气质就知道了。”
中年男子道：“实话，林啸天的妞长得真不赖！跟电影明星似的！——”
“呵呵，是吗？”我讪讪一笑道“还算不错吧。以你的条件，可以找到比她更漂亮的！”
看上去中年男子对我这句话貌似很受用，他伸手拍拍我的肩膀笑道：“现在缠着我的女人也不少，可气质都差了一些。”
我心想看你有钱才接近你的女人，能有什么超群的气质呢？呵呵呵——
我喷出一口烟雾，笑笑道：“人家是富家女！天生就有一种傲视群芳的高贵气质！”
中年男子道：“mb的！富家女就是富家女！要是林啸天肯让她女儿陪我睡一晚上，我肯定不会来砸鹏程地产的场子，乖乖呆在家玩连连看！——”
我愣了一下，真想抬手给他一个巴掌，然后对他道：“醒醒吧你！大早上的，你丫做什么梦你！——”
我安慰他道：“其实呢，富家女和贫家都一样，都是女人，都只有一张嘴唇，也都是靠这张嘴唇来饮食长大的！——”
“不对！”中年男子盯着我，淫笑一声道“女人都有两张嘴唇！一张是上面用来喝水的，一张是下面用来出水的！——”
mb的！话真**！
我低头摸鼻子，讪笑道：“呵呵，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中年男子盯着我继续淫笑道：“富家女可能还有三张嘴唇，上面一张，下面两张！——”
我知道时机差不多了，该套他的话了——
我道：“兄弟！你这个问题，涉及到基因突变的问题！不过，我们今天来这里是砸鹏程地产的场子，而不是来讨论林啸天的女儿有几张嘴唇的！——”
中年男子哈哈一笑道：“哥们！我觉得你的逻辑性很强！哈哈哈——”
我附和着他乱笑一通，然后看着他道：“其实呢，话回来，人家卖房，我们买房，而且我们都签过合约了。签合约之前，开放商都让人领我们验过房屋的，因此，我们这样闹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对不对？最紧要的是，我们要找开放商代表协商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哥们，”中年男子抬手用力拍了一下我肩膀道“这你就不懂了。我们在这里静坐，我们在这里闹，我们找媒体来曝光，正是在争取跟开放商协商的筹码！开放开发商是耗不过我们的，我们顶多旷工几天，损失不会有多大。但开放商损失可就大了。我们闹得越久，对开放商就越不利，我们的筹码就越大，你懂不懂？——”
mb的！这不是跟“医闹”一样了嘛！
我讪笑道：“兄弟！你得有道理！你看问题比我深刻多了！我自愧不如！——”
“而且，”中年男子俯身过来，盯着我，低声道“我们在这里坐一天，什么都不用干，就有三百块钱纯收入！何乐而不为呢？是不是？——”
我瞪大眼珠，盯着他道：“三百块？——”
中年男子也睁大眼睛盯着我道：“你不知道？——”
我抬手摸鼻子，讪笑道：“我这不是刚出差回来嘛！所以——”
中年男子盯着我，低声道：“下午我带你去领钱！我告诉你！这三百块是白赚！我那奶茶店生意一般，一天也就卖五六百块钱，除去成本，纯收入也就三四百块！我在这里坐上半天，就可以轻松拿到三百块！多划算！——”
我看着中年男子，哑然——
中年男子看着我阴险一笑道：“看见没？这里大部分来闹事的人都是奔着这三百块来的！其中很多人根本没在黄金海岸买房子，他们在这里坐大半天，也能拿到三百块！这三百块钱多好赚啊！这俩天不断有人加入，队伍是越来越强大了！——喏！你看见大厅角落里那几个脏不拉几的男人了没？他们是街上臭要饭的！——”
我惊道：“要饭的？——”
中年男子点点头道：“对！那个装瘸的，平时还老去我的奶茶店磨蹭呢！我一眼就能认出他来！——你像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傻子才不干呢！我敢保证明天来这里闹事的人会更多，而且会越来越多——”
我看着中年男子道：“那那是谁在给你们发钱？”我尽量压制住内心的惊愕——
中年男子回转身，伸手悄悄指了一下最前面一名展臂高呼的男子，回头看着我低声道：“就是他啰！我们下午都是在他那里领钱的！——”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那个振臂高呼的男子，看上去他的情绪极为激动，好像他老婆跟别的男人私奔了似的——
我心想，高手果然都在民间啊！此人演技如此之好，什么唐国强陈道明，什么李幼斌斯琴高娃，都是**神马都是浮云！演技派高手，都潜藏于民间，这是北京电影学院的集体教授无法培养出来的人才。
不知内情的人，还不真看不出来他幕后还有一套，仅以为他只是个受到开发商欺骗的愤怒的无辜者！
有个电影演员，最好的表演，就是看不出是在表演。
此人做到了！
我问中年男子道：“他叫什么？——”
中年男子道：“我们都叫他蔡老大！——”
“蔡老大？——”我道，怎么听上去像黑帮老大？
中年男子盯着我，低声道：“其实，据我了解，他并没有在黄金海岸买房子——”
我惊道：“那他还这么理直气壮地在那里振臂高呼？——”
中年男子阴险一笑道：“剧情需要呗。蔡老大不过是借一位业主的名义在那里领头闹事罢了。当然，他也为那业主支付了名誉费的——”
我盯着中年男子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中年男子盯着我道。
我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知道呢？”中年男子瞟我一眼，不屑道“这事儿，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你我都不需要多管，每天能拿到那三百块钱就是了。而且，他领头这样闹，吃亏的是开发商，对我们不仅没坏处，还有好处。有他领头在那里大闹，我们这些真正的受害业主就省事多了！哈哈哈——”
无语了！——
“有些秘密，知道得越少越好。”中年男子奉劝了我一句道。
我立马变脸，讪笑道：“是啊是啊！我管那么多干吗？——对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领钱？——”
中年男子笑笑道：“下午五点。”
我道：“在哪？”
“到时候我领你去。”中年男子道。
我笑笑道：“谢谢哈。”
“要谢我。”中年男子道“晚上请我喝两杯就好了。”
我低头抹鼻子，讪笑道：“好好——”
跟中年男子又聊了一会儿，我借口去趟卫生间，离开了喧哗的售楼大厅——
我拐了几个廊道，找到一个僻静处，拨通了夕儿的手机号码——
“阳阳，有什么收获？——”夕儿在手机那头。
我道：“夕儿，我今天还真有收获。这其中真有隐情，有人在幕后操控这次事件，矛头直指鹏程地产——”
“是谁？——”夕儿在手机那头急声问道。
我道：“幕后真正的操控者是谁，我还不知道，需要进一步侦查！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在现场组织闹事者的头头就是那个秃头中年男子——”
“哪个？——”夕儿急声问。
我道：“就那个振臂高呼、唾沫横飞、情绪最激动的那个——”
“是不是眉毛很长的那个？——”夕儿急声。
我道：“就是他！他叫蔡老大！很显然他是现场的组织者！经过我的暗访，我已经弄清楚，今天在售楼大厅的那些业主，至少有一半是假冒的，因为每个来这里闹事的人，只要在这里静坐上半天，就能拿到三百块钱的辛苦费！——”
“什么？怎么会这样？——”夕儿在手机那头气愤地。
我道：“事实就是这样！我分析蔡老大还不是幕后操控者，他只是实施者。所以目前最重要的是要弄清楚真正的幕后操控者是谁？——”
“你有什么办法么？”夕儿问我。
我道：“我有了初步的打算——”
“什么打算？”夕儿。
我笑笑道：“我打算继续做我的‘卧底工作’，我在对手的军团里结识了一位个体经营者！我打算通过他去逐渐接近真相，找出幕后的真正操控者！因为只有找到敌人，我们才能真正找出行之有效的反击策略！——我准备今天跟我的对手们打成一片，下午我跟着他们去领那三百块！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你得没错。阳阳，可是那样你会不会有危险？”夕儿在手机那头急声。
我笑笑道：“还是那句话，夕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阳阳，你现在在哪？——”夕儿。
我道：“我在售楼大厅啊！这是我的战场！具体位置应该在卫生间——”
“我过来找你！”夕儿。
我抬手摸了一下鼻子，笑笑道：“你要来男卫生间找我？会不会不方便？——”
“讨厌！你不会出来么？——”夕儿在手机那头嗔我。
我笑笑道：“那也得等我尿完啊！——”
手机那头夕儿“啊”了一声：“不是吧？你一边跟我讲电话，还一边那个？”
我道：“哪个啊？——”
“那个呀！真是的！——”夕儿。
我道：“那个是哪个呀？——”
“尿尿！讨厌！——”夕儿。
我道：“反正我又不是拿尿尿的手拿手机的！——”
“啊呀！你个坏家伙！——”夕儿在手机那头，语气里有些撒娇的意味。
我正色道：“都这种时候了，你非要跟我打情骂俏吗？——”
“谁跟你打情骂俏了？烦人！——”夕儿。
我道：“我觉得你还是别过来找我，小心被我们的敌人发现了。除非你愿意跟我躲在男卫生间的同一个格子‘咬耳朵’！呵呵——”
“你真是个坏家伙！我对你无语了！哼！——”夕儿在手机那头。
我笑道：“对了！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其一，我已经让保安们把那帮媒体记者赶出了黄金海岸，并没收了他们的摄像设备。其二，那几个领头的业主相当顽固，暂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肯坐下来跟我们协商解决方案。其三，关于精装修房子的质量问题，朱副董事长已经叫人核查清楚了！结果发现确实存在问题——”
我笑笑道：“恩！林总的办事效率还是蛮高的！呵呵——”
“少来！——”夕儿娇嗔我一句。
我道：“都是质量问题么？”
“问题比我们想象中的要严重！黄金海岸的楼盘，不仅存在质量，还存在收受贿赂的问题。现已基本查明，黄金海岸楼盘的项目经理范统拿了承建商回扣，而承建商则在装修房的部分用料上出现了以次充好的现象，因此交房之际，业主们发现房屋的门、窗、室内装修等诸多质量问题及与预售合同交付标准不符的问题——”夕儿在手机那头。
我道：“看来无风不起浪！黄金海岸的楼盘的确有质量问题在先！——”
“更糟糕的事情是，此事却被鹏程地产内部工作人员走漏给了业主知道！——”夕儿在手机那头。
我惊道：“莫非鹏程地产内部也潜伏着商业间谍？——”
“恐怕如此，否则，项目经理收受承建商贿赂的事情，怎么会走露了风声呢？——”夕儿在手机那头有些气愤地。
我道：“恩。鹏程地产这么大的房地产公司，有几个吃里扒外的人也不稀奇。不过，好在现在事情的真相慢慢浮出水面了。项目经理收受了承建商的贿赂，默认了承建商在房屋装修上面以次充好，偷工减料。而在交房时，质量问题被细心的业主发现了，于是业主们展开了维权行动。而业主们这次合乎常理的维权行动却被别有用心的人加以利用，在背后充当靠山，煽风点火，以达人不可见人之目的！——”
“阳阳。我想是这样的，你当初的分析是对的。就是不知道是谁在幕后指使？——”夕儿在手机那头。
我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幕后操控者早晚都要现形！——”
“可我还有个疑惑——”夕儿。
我道：“什么疑惑？”
“我的疑惑是，不知是项目经理收受贿赂的事情走露了消息在先，还是业主们的正常维权行为在先？”夕儿在手机那头。
我道：“有区别么？”
“如果是业主们的正常维权行为在先，那么幕后操控者只是利用了这次针对鹏程地产的维权行动，如果是项目经理收受贿赂的事儿走露了消息为先，那就有可能是幕后操控者发动业主们进行了这次维权行动，并恶意煽动维权业主们，使这次维权行动更像是一次有目的有计划有组织的报复行为！——”夕儿在手机那头。
我道：“你分析得有道理！夕儿。我也有同样的感觉！——不是发动，是煽动，不是正常维权，而是恶意报复！——”
“会是谁将矛头指向了鹏程地产呢？”夕儿。
我道：“我了，不是竞争对手，就是仇家。当然，有可能还是竞争对手+仇家！——”
“真是险恶啊！”夕儿在手机那头。
我笑笑道：“社会如此险恶！所以我们都要炼成一颗强大的心脏！——”
“阳阳，你真地要做卧底么？”夕儿。
我笑笑道：“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呵呵——”
“那你小心点儿。知道么？”夕儿在手机那头。
我道：“知道了。我有种预感，关于在幕后操控的人，当然，这还只是我的预感，没有任何直接或者间接的证据！但我预感到很可能就是ta在幕后操控了这次事件！——”
“是谁？——”夕儿在手机那头急声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