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谨忽然想起他们儿时,他总是站在李家的米面铺子外,憋足了气朝里面大喊。李承欢若是听到了,一定出来,和他结伴去私塾,或是一起跑到河边摸鱼。如今他们隔着这座帝王寝宫的大门,竟上演了和他们儿时如此相似的戏码。
“李承欢——你听着!当年我们在私塾念书——夫子教我们——君子之道,小——则在于修身!在于养德!大——则在于为国为民——心怀天下!你说——如今你哪一样做到了!”
听着周元谨的话,李承欢渐渐沉默下来。
“你愧对生你养你者——教你为人者——视你为友者——以你为师者!”
张怙听着周元谨喊出来的这些话,心里直呼见鬼,也不管冒犯不冒犯了,赶紧叫人把他给架走。
周元谨还在喊:“你愧对世间所有人!但唯独——不愧对爱你者——和你所爱者!无愧于天!无愧于地!天所以仰——地所以俯——俯仰之间!坦坦荡荡!李承欢——你明白了吗——”
他终于渐渐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只是反复喃喃自语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元谨,我明白了……”
听闻周元谨大闹长生殿,景帝赶回来,但李承欢仍然好好儿地待在里面,甚至在看到他时,还笑着对他说了一句:“你来了。”
景帝走到他身边,把他拥进怀里,说:“承欢,相信我。答应我,留在我身边,和我一起走下去。”
李承欢反拥住他,紧紧靠在他身上,深吸了一口气。真不想放开啊,毕竟,这是我所能贪恋的最后一丝温暖了。他隔着衣物,感受他身体的温度,闷闷地说:“萧乾,我爱你。”
景帝愣了一下,随即捧起他的脸,用他此生所能给予一个人的最大的温柔,说:“我也爱你,承欢。”正当他要吻下去的时候,李承欢却说:“可是我已经不相信你了。”
景帝一瞬间怔住,盯着他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他这句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然而他悲哀地发现,真真假假全被他眼中毫不加掩饰的爱意所淹没。甚至在说出这话的时候,他也是笑着的。
“和儿总是问我,为什么德妃娘娘宫里有芙蓉图,而东宫没有,为什么映梅宫里有梅花树,而东宫没有,为什么别人都有娘亲,而他没有?”李承欢问他,但语气里却没有半分责备,“当初你赐死静妃的时候,可有一时半刻心软过?可曾想过和儿长大了会问你,他的母妃在哪里?你的心里就只有你的大夏,为了萧家的这个天下就可以不择手段。我李承欢从来都不信,皇权之下,会有真正的仁慈。”
他不给他半分喘息的机会,说:“所以我不相信你。这个天下、这座皇宫,用至高无上的权力束缚了你一辈子,如今你却想用同样的东西,把我也囚禁在其中。”
萧乾,原谅我,这一次,我想放弃一下试一试。这样下去,我会毁了你,你也会毁了这个天下。
“这样的爱,我承受不起。”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说,“所以,放我走吧。这座皇宫,会慢慢把我变成你所厌恶、所憎恨的那种人,到了那个时候,我就真的……活不成了……”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萧乾,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
“所以,最后一次,好好爱我吧……”
春华秋露浓,弦歌声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