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公交车已经恢复正常行驶速度,卞景和被摁在他怀里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开始拿手掌推挤他的胸膛,虽然力道不大但意图非常明确,宗柏只好遗憾地松开手看着人家坐直。
卞景和不搭理莫名其妙散发起失落气息的宗柏。
又是这样,只有自己还能记得消失的同伴,其余玩家的记忆全被选择性删档。为什么自己就是特殊的那一个?
说起来,他在游戏里似乎一直有种特殊的好运。
虽然不抱多大希望,卞景和还是向仍旧一脸茫然的宗柏与朱均进行确认:
“你俩真的完全想不起来张淑珍?她是这次唯一的女性玩家,皮肤很白,中长发加刘海,在高考完的暑假检查出骨癌,入院治疗无效后进入游戏。
对了朱均,她刚刚额头撞伤,是你帮忙给检查伤势的。还有,你俩刚刚也是用皮筋绑在一起,用的还是宗柏提供的粉色发圈。”
卞景和抬起手,给朱均展示了下自己和宗柏手腕间牢固的黑色绳结。
但那两人脸上还是卞景和所熟悉的那种纯粹的疑惑。
“我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既不认识这个张淑珍,也没把手和别人绑在一起过。”朱均很懵逼,干巴巴地辩解。
他举起手作证,手腕上光秃秃的,没有所谓的粉色发圈,也没有被略紧的发圈皮筋勒过的红痕。
“我也没有粉色发圈呀小景。你看我头发这么短,根本就用不上那东西。就算要用我也不会给自己选粉色的。”
宗柏甚至有点小委屈。他不明白自己的形象管理哪里出了问题,居然会让亲亲老婆误以为自己有粉色发圈。
卞景和面色沉凝,陷入沉思。
参照他俩的说法,粉色发圈这个既定存在的现实物品也会随着张淑珍的消失而消失,同理还有朱均手腕上被勒出的痕迹。
这可比卞景和原本的预想更加糟糕。
他之前以为黑夜公交车只是扭曲玩家们的认知,让他们遗忘已经消失的同伴,并编纂一整条逻辑链来填补这个空白。
但现在种种迹象表明,不仅仅是玩家的记忆被动手脚,就连牵涉到的现实也将随着玩家的消失被一同修改。
那么最糟糕的可能是,玩家如果在黑夜公交车上消失,他们在现实生活的存在也将被一并抹除,连曾经的亲人好友都将彻底遗忘掉他们……
在这种可怕的未知力量前,王瑞晨和张淑珍尚且幸存的概率,恐怕小之又小。
……
不过现在应该可以确认,车辆减速就是玩家消失的警告。王瑞晨和张淑珍失踪前,黑夜公交车都毫无预兆地急刹又快速起步,这其中必然存在某种未知的关联。
难道在减速的时候,外界的黑暗就能侵入车厢,吞噬掉某个玩家,顺带拿走其他玩家的记忆?
但王瑞晨暂且不提,张淑珍消失前,卞景和一直密切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这姑娘就安安静静地缩在位置上打盹,一点出格的举动也没有,为什么会触发消失结局?
还是说玩家精神必须保持高度集中?一旦意识涣散就会给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怪物可乘之机?
卞景和百思不得其解,无意识打了个哈欠。黑夜公交车里消失的人选似乎是完全随机的。
“你还在想那个消失的张淑珍吗?”宗柏将手搭在卞景和的肩膀,轻轻捏了捏。
卞景和怕痒地缩缩脖子,眯起眼睛,不轻不重地拂开他的手:“对,你记起他们了?”
“他们?”宗柏乖乖收回手,疑惑地歪头,“你不是说有个叫张淑珍的不见了?为什么要说‘们’?”
又听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坏消息,卞景和深吸一口气:“……王瑞晨这个名字,你们又不记得了?”
“这人又是谁?”宗柏无辜地反问。
“从没听过这个名字。他是谁啊?”朱均也坦然回答。
这辆车够黑的。卞景和面无表情地想。
明明在王瑞晨消失后,因为试图刺激其他人尤其是朱均回忆起来,他还讲了许多有关王瑞晨的事情,再怎么说他们也不该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但张淑珍消失后,连有关王瑞晨的记忆都被再次清扫,如果不是自己这个侥幸逃脱的bug存在,恐怕车上的玩家就算偶然想起曾有同伴消失,也顶不住这样一遍遍强化的记忆删除。
难怪144个玩家里只有2人活着下车。这车压根就是个吃人的怪物。
此时距离登上黑夜公交车起码已经十几个小时,因为没有钟表,玩家也无法得知准确的时间,只能凭感觉大致估摸过去了多久。
卞景和没感觉到饿,也没有其余强烈的生理需求,但精神上越来越疲惫,是一种从身体深处翻涌而起的空洞和虚无。
好像他曾经连轴转高强度工作二十几个小时后的状态,躺在床上却死活睡不着,张着红肿发热的眼皮,懒得讲话懒得思考,大脑被温水泡得晕晕乎乎,运转的思绪被凝滞在粘稠的蜂蜜中。
这种感觉正越来越强烈。朱均在等待他回复的过程中已经打了三四个哈欠。
宗柏看起来是三人里状态最好的,但现在也恹恹地握着卞景和的手发呆,一根一根把自己的手指插到卞景和的手指缝里去。
照这个进度下去,如果长时间留在车上,玩家的精神恐怕会较身体先一步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