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说话。
我知道王永常每天都会去看你,待一小会儿,待上半个时辰,甚至待上一整天,只为了在你面前静静地说话。
一个儿子对于已故母亲的依恋,在我面前毫无保留的展现。
但是,他的父亲呢?
我曾经略微想过这个问题,然后就将其置之脑后。
我看着王永常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炼制所谓能够起死回生的丹药,不停地翻开几乎翻烂了的书卷锲而不舍的寻找能让死人活过来的办法,如此执着而又执迷不悟。
他坚持说我是一个死了又活过来的人,不断向我重复这个陈词滥调,以至于我也几乎相信:我是他唯一成功的试药者。
当我在某天晚上偷偷潜入这个放着一副棺材的房间,打开那个沉重的棺盖,仔细看你那依旧精致的容颜后,我又开始怀疑:
我是否活过?
与其说我死了又活,倒不如说我从未活过。因为在我的记忆中,从没有关于龙牙谷以外的任何东西,就好像这些东西真的不存在。
我也曾经努力想要寻找自己的过去,王永常明显是不会告诉我答案了,只靠我自己去寻找,得到何年何月才能有个结果呢?
跟王永常形成眼神交流是很久以后的事情,在那之前,我们之间几乎不存在所谓“交流”。
也许是想要寻找一个辅助交谈的工具,他在历经千辛万苦后终于教会了我读书识字,这对我而言完全是新事物。
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这双手拿柴刀比拿笔更习惯,但我终于习惯握笔之后,最初的别扭荡然无存。
龙牙谷的日子如此枯燥而无味,以至于我有时间来思考很多问题。
看到你,我可以想象从前你们母子其乐融融的情形,这不禁让我思考起自己的父母。
就算现在是个死人,我也总该有个父母吧。如果我死了,他们会怎么想?会表现出悲伤吗?
反正我是不知道的。
我用了七年的时间在龙牙谷思考人生,终于等来了打破沉寂的机会。
龙牙谷,这个被称为禁忌的地方,迎来了闯入者。而我,当时竟然不知来者是故人。
不厚道的王永常,终于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那个还有月光的晚上,我在一潭深水旁找回了自己。但温热的鲜血滴在白色的花瓣上时,我终于确定——
我是王永常制造的死人,而你是他眼中的活人。
我怒不可遏的在水边把那把刚刚砍出了一个缺口的柴刀认真的重新磨了一遍,抚着变得锋利的刀刃,我故作平静地回到了这个院子。
果不其然,钱明就在那儿等着我。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往事,都当我是个傻子。我越是沉默,他们越是说的起劲。终于,我忍不住摸出了柴刀。
也许,我的力气足够把他们的头砍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手软了。
我的勇气还不足以让我直面两颗血淋淋的人头,何况我从未考虑过要砍下你儿子的头颅。
李善泽至少是我的哥哥,钱明至少是我表哥。我见过黑发人送白发人的痛,不愿再亲手造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
但是,我还是要打击一下王永常的执着——
这世上绝无起死回生之法,珍惜眼前所有才是正经。